暴君系统

第四十五章 官商勾结,一镇之败!

冯家,厅堂。

平平无奇。

没有什么贵重的玩意儿。

堂前的长桌案,是“东瓶西镜”的陈设。

即东边放一花瓶,西边放一面镜子,中放一时鸣钟,象征:终(钟)生(声)平(瓶)静(镜)。

为了协调起见,在时鸣钟两旁各放一只瓷帽筒。

冯忠是徽州人,相貌,气质,卖相十分不错。

回到家中或外出串门也将帽子取下置放帽筒上,以显得有翩翩儒士之风。

如此布局,看得出,是冯忠或冯府想寻个吉利,靠着“东平西静”的谐音,意指出入平安,光耀门庭。

一般人,也不会想到这长桌案后,会有什么。

“把这个案子搬开。”

牟指挥使率众进入厅堂,示意麾下缇骑道。

两位缇骑领命,将之搬开,又听到牟指挥使道:“把墙砸了。”

上前来了几个力大的缇骑,缓了缓劲,拎着大锤就往墙上砸。

一砸,一个窟窿。

一砸,冯忠心冷一次。

当半个墙面被砸开,一颗心,比哇凉哇凉还凉。

墙之内。

堆积成小山的金砖、银锭被震动,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。

最终。

震动过大,大量的金银倾斜倒塌,如流水般倾落在墙外边。

牟指挥使捡起一块足重的金砖,咂了咂嘴道:“冯大人,藏金子的地方,能瞒得过锦衣卫吗?”

冯忠不答,嘴里念念有词,说着“我要面圣”,“我要面圣”的话。

“冯大人,您口口声声说不贪,您贵为九卿,但年俸也不过两千两纹银,您就是不吃不喝能攒下这么多金子吗?”

牟指挥使把金砖交给缇骑,吩咐属下进行清点,看着冯忠依然不为所动,摆了摆手道:“拿下!”

闻言。

冯忠彻底承受不住,当场就晕了过去。

这不妨什么。

锦衣卫缇骑照样给上了枷锁,连带着其家眷,一道往东厂、西厂的厂监送。

冯忠,是有郁病的,冯府中事物,几乎都一模一样。

黄金、白银,所做的“砖”样,“元宝”样,每个,基本没有差别。

这为锦衣卫的清点,省下了很多功夫,很快,墙后的金银,就得出了多少。

黄金,八十万两。

白银,一百万两。

靠着那两千两纹银的年俸,不吃不喝,要四千五百年。

四千五百年前,连夏朝还没建立,冯家祖先就开始为子孙积攒金银了。

这未雨绸缪,或许说的就是冯家吧。

黄金、白银,先装箱,再装车,先运至锦衣卫封存,等到案事结束,再送至国库。

“指挥使大人,咱们接下来去哪?”

孙督主目送一辆辆“金车”“银车”远去,恋恋不舍道。

这场面,太壮观了。

看了,还想看。

“去户部右侍郎钟心,钟大人府上吧。”

牟指挥使见天色渐晚,本想让麾下千户去查抄其他与晋商勾结的京官,可又不忍心驳了孙督主的兴致,想了想道。

那一道道参奏锦衣卫的奏折。

等同于一本官商勾结的黄册,等待着锦衣卫上门抄家。

似冯忠这般的巨贪,是没了。

但大贪、小贪,还是有不少的。

即便是小贪,一府的贪墨,也不止十万两纹银。

三年清知县,十万雪花银。

不外如是。

而就在京畿之地,数十位大小京官被锦衣卫抓捕时。

大同镇,总兵府。

是一座飞檐雕柱,青砖黛瓦的楼阁。

两百多名官员齐聚。

国朝太祖皇帝吸收历代王朝的兵制优点,加以总结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卫所制度。

卫所制度是一种从朝廷到地方的军制,它“外统于都司,内统于五军都督府”。

从朝廷到地方进行划片管辖。

而总兵最初只是地方官吏与藩王就地兼职。

在太宗皇帝靖难成功后,逐渐发展成为独立的武将之职。

九边九镇,没有知府,只有总兵。

其他官职,除了多出副总兵、参将、游击将军等官员外,与国朝州郡没有区别。

如遇战事,朝廷会下派巡抚参与寻常的军队训练。

不过。

北征之事,是天巡军的事,练兵,由先锋大将仇钺负责,而且是在京师,此时的大同镇,没有巡抚在此。

“仰赖陛下如天之德,和大家实心用事,最艰难的日子,总算是过去了,今年大同几场战事,说实话,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。”

大同镇总兵徐圩,不紧不慢道:“甭管怎样,过去的都过去了,以后的日子,还要大家同心共济,这样,我大明朝才能依旧如日中天。”

总兵的谀词,大同官员,不管是认可,亦或是不认可,在座的人,全都是一片肃穆的神色。

“眼下,都快十月底了,为了让大家能够过一个稍稍宽裕一点的新年,本总兵决定,将藩库提留的两百万两纹银,作为碳敬之资,发给大家!”

徐圩继续道。

提留。

是地方衙门能够随意支配的赋税。

但是。

两百万两纹银的提留。

堪比国朝一成的赋税。

而大同镇。

仅是一城边镇。

如此多的提留,除了正常赋税外,必然少不了“本地大户”的鼎力支持。

冰敬,碳敬。

是官员向上官行贿的名目。

冰敬是夏天让上官买冰消暑的钱财,碳敬是冬天买碳取暖的钱财。

赤日炎炎似火烧,京里老爷锦扇摇。欲得晴空展双翅,纳来寒玉配君腰。

瑞雪逍遥下九重,行衙吏部挂彩灯。频叩朱门献暖炉,玉做火塘熔炭红。

两个敬字,全然不提“钱”“财”二字,无丝毫铜臭之气,又兼有体贴入微之意,令人感服。

作为此道高手的徐总兵,戎籍出身,在短短数年,从小小的把总,身历千总、都司、参将、副总兵官,升至大同镇总兵。

靠的就是这套甩钱开路,行贿送礼,巴结上官的法子。

当然。

巴结上官要做,笼络下官也要做。

两百多位官员面前桌案的红布被掀开,露出层层叠叠的金银,非常沉重,压得案角“滋滋”作响。

这不是两百万两纹银的全部,官员们也不用自己把金银揣在怀中,人散之后,自会有人把该得的送到府上。

银子是凉的,攥着手里是热的,自古以来,唯有金银最能打动人心。

大同官员们看的眼热,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。

乱糟糟的局面,徐总兵没有催促,等到下官们逐渐冷静下来,恢复如常,方才又道:“在座的各位大人,我们同朝为官,就是兄弟,也是缘分。

各位跟着我徐某人,在关中当差也好些年了,这常言道:“一任清知县,十万雪花银”,但这说的,不是咱们大同镇。

我们这些人啊,跟江南鱼米之乡的官员是没法比的。

说直接点,是天壤之别。

我们大同镇外,就是鞑靼人,除了要实心用事之外,还要抛头颅洒热血守护这治下百万生民。

各位大人的清贫,苦楚,我徐某人心中有数!

借着这杯酒,我向列位大人赔罪,辛苦你们了!”

说着。

徐圩端起了羊脂白玉酒杯,环敬四周,一饮而尽。

没有这么多大同官员配合,晋商也不会奉上这么多孝敬。

有人吃肉,也得有人喝汤。

诸位大同官员,顺着总兵大人的示意,纷纷饮尽杯中酒。

“各位大人,我是代上宪宣读官册,就不避名讳了,万望海涵。”

徐总兵幕僚从屏风后走出,拱手道:“副总兵陈旺大人,碳银十万两!”

“参将王威大人,碳银五万两!”

“参将李祺大人,碳银五万两!”

“都司赵平大人,碳银三万两!”

“……”

一笔笔碳银。

根据官职大小而分。

自十万两纹银以降。

副总兵、参将、都司、包括几位千总,都得到了万两纹银以上。

至少是在朝廷几十年的年俸。

而这些人。

仅仅分走了两百万两纹银的一小部分。

余者,人人不低于千两纹银。

事实正是如此。

碳银九千两!

碳银八千两!

碳银七千两!

碳银六千两!

过百位官员得到应许之银,皆面露欣喜之色。

“山阴知县温岭大人,碳银六千两!”

位居大同官员中下位置的山阴县城知县温岭,却没像其余同僚那般坐而笑纳,起身,朝着徐总兵,拱手道:“总兵大人,下官不能领受啊!

列位大人,古人云:“且夫天地之间,物各有主,苟非吾之所有,虽一毫而莫取”,总兵大人,恕下官万难领受。”

闻言。

整个楼阁人皆色变。

端坐主位的徐圩总兵,笑容猛然一滞。

尽管神情没有丝毫变化,仍是笑模样,但任谁看,都知道总兵大人不高兴了。

“好!”

徐总兵幕僚知晓幕主心思,皮笑肉不笑,代主夸赞道:“温大人有骨气,穷也穷个硬朗,既然不愿领受,总兵大人及在座各位大人,也就不强求了吧。”

徐总兵,大同官员闻之默然。

一人向隅,满坐不乐。

“多谢总兵大人!”

温岭拱着手,转向四周,又坐回了位置。

“怀仁知县林开,碳银六千两!”

“灵丘知县魏林,碳银六千两!”

“……”

官场虽是大染缸。

但仍不缺乏出淤泥而不染之言。

拒绝碳银之人,有一就有二,有二就有三。

广昌县、聚乐县、威远县、马邑县等二十一位知县先后谢绝碳银。

大同镇,总辖七十二城堡。

二十一人。

近三成的知县。

是全镇一成的官员。

听着是不多,但却让徐总兵怒气陡增,靠着多年养气功夫,勉强撑到了唱名结束。

“碳银,会在这几日分送到诸位大人府上,我这里,没备下晚膳,就不留各位大人了。”

徐总兵说完,转身离去。

大同官员纷纷起身,朝着楼阁外而去,三五成群,故意与温岭等二十一人拉开了距离。

眼瞅着被冷落,温知县等人也是知趣,朝着来时的回了。

阁楼之上。

徐总兵看着温岭等人的破败马车渐行渐远,化掌为拳,重重砸在了黄花梨木圈椅上。

“总兵大人又何必这么生气?”

适才宣读官册的幕僚,站到了徐总兵身后,道。

这当然是明知故问。

“不识抬举的东西。”

徐总兵骂道。

国朝北征。

天巡军会路过大同。

倘若被北征大元帅王守仁,先锋大将仇钺,和英国公张懋任何一个人发现总镇之下的阴霾,就糟糕了。

而这。

正是他提前发放新年碳银的原因。

以数以百万计的银子,堵住大同所有官员的嘴。

但没想到的是,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,摆在温岭面前,那厮都不愿伸手拿。

大家都贪,温岭等人,又凭什么清廉?

“两百万两碳银,总兵大人说全分,那温岭等人没拿走的十万两纹银,卑职自然不敢留着。”

幕僚知道幕主在骂谁,也知道幕主在担心什么,笑道:“卑职听闻温大人是个孝子,而温父早年亡故,温大人素来清廉,没能为其父修个好点的坟茔,而一直引以为憾。

卑职已经派人去买了些汉白玉石料,连同脚夫搬运,差不多是三千两纹银。

再在其上建造凉亭,合个两千两纹银。

至于刻石刊碑、木工土石,就一千两纹银。

林林总总,是六千两纹银。

保管一两不多,一两不少,刚好是温大人应得的碳银。

想来,花在温大人父亲的坟上,温大人不会不认。

不认倒也简单,大不了让温大人亲自刨了就是。

而其他二十位知县,或是孝子,或是贤孙,亦或是爱子,怜妻。

总之,诸位知县应得的碳银,皆会用到实处上。”

这天底下。

哪有人是没有弱点的。

毕竟。

孝心、良心、慈心、爱心,都是弱点的。

几千两纹银,说多也多,说少也少,只要用心,哪能花不完。

甚至。

都不够。

就以广昌知县为例,其子爱赌,然而,逢赌必输,欠下赌坊的银两何止数万。

到时候,总兵府替广昌知县还了,再以子相胁,不怕广昌知县再做清高。

“论妥当,还得是你!”

徐总兵心中郁气瞬间消散,看着幕僚,满意笑道。

这种阴毒手段,当真是人能想的出来?

“多谢总兵大人夸赞。”

幕僚谦虚摇摇头,禀告道:“总兵大人,晋商传来消息,天巡军先锋大营,先北征大军一步而行,不日抵达大同镇,您是否前去迎接?”

“先锋大营提前来了?”

“是,三日前,先锋大营的三万骑兵迎着风雪,先往大同镇而来,算算马脚,快则明日,慢则后日,就该到了。”

“北征先锋大将仇钺,是宁夏前卫都指挥佥事,与咱们这不算近,但也不算太远,我曾与仇大将军有过一面之缘,理该相迎。”

徐总兵虽然心生异样,但又说不上来,沉吟道:“撒出人去,找到先锋大营传回消息,百里之内,我亲自去迎。”

“不必了,我已经来了!”

……

太谷,曹家大院。

余晖之时。

“哈!”

“哈!”

“哈!”

“……”

庭院中。

几十个壮硕如牛的少年正在教头的督促下演武。

这些少年,全是商帮各大掌柜的公子。

年末将至。

四年一度的晋商分红大会也即将到来。

商帮大小商号大掌柜会齐聚于此。

届时大会上。

不但要让各大掌柜们看到当前实惠,也要通过朝气蓬勃的少年们让各大掌柜们看到商帮未来的强盛之景。

暮光尽去。

整个天地为之一暗。

“收!”

教头喝道。

少年们立刻收功,昂首挺胸,斗志昂扬。

“散!”

动若狡兔,静若处子。

少年们化整为零,前去餐堂用饭。

在来日,第一缕阳光到来前,再全员到这。

见光而聚,见黑而散。

与晋商的习性,很是吻合。

正堂内。

晋商七大财东之一,大同总号大掌柜,曹家家主曹儋,亲手为晋商历代祖先燃起了柱香。

“悯念先人,俯仰天地!”

“至诚至信,大义参天!”

诵起了晋商商帮的号规。

焚香已毕。

曹儋走进了书房。

其内。

大账房等待已久。

见大掌柜迈着四方步款款而来,顿时掀开了账本,对账道:

“大掌柜,商帮二十八个商号,四年汇兑、收存、利子钱三项营业总额,五千三百三十万六千二百二十二两,四核无误。”

晋商。

涉猎广泛。

捐输助饷、兼并土地、利子钱等皆有经营。

但主体经营,是盐业和商号,尤其是商号。

汇兑、收存,遍布两京一十三省。

而利子钱。

不止于国朝,就连鞑靼、建州女真、朵颜三卫、亦力把里,乃至于高丽、扶桑等,皆与晋商有借贷。

其中。

鞑靼各部借贷最多。

鞑靼小王子部,借贷五百万两纹银,三分为利。

鞑靼俺答部,借贷三百万两纹银,同是三分为利。

年利三钱六。

鞑靼吉嚢部,借贷两百万两纹银,两分为利。

年利两钱四。

鞑靼三大部落,借贷整整一千万两纹银。

每年超本金利子三百三十六万两纹银。

看着不多。

但晋商所赚的,远超利子之钱。

鞑靼诸借贷,其所用之处,不外乎买卖大量茶、盐、酒、矿、粮食、香料等物,而这,皆是晋商经营范畴。

以上之物,全是国朝禁向草原运输之物,晋商从此至终,可以谋得高达十倍的利润。

所谓一千万两纹银的借贷,晋商实际只付出了国朝一百万两纹银的物资。

晋商盛景,一日胜过一日,原因,正是这个。

四年之收。

五千多万两纹银。

均至每年入账之银,也有一千二百多万两纹银。

相当于国朝岁入的六成。

“东家财股,二十一股,本账期同仁身股分红,十七股,一股,均为,三万一千六百三十七两整。”

“而本账期分红的最高得主,是总号邱泰基老帮,九厘半分红。”

“次之,是京号戴膺老帮,八厘半分红。”

“天津刘寿喜老帮,七厘分红。”

“应天宋钟老帮,六厘半分红。”

“……”

在数以千万计的纹银面前。

哪怕是以厘为分红的数目,也是庞大的。

二十八个商号,二十八个大掌柜,再加上几位财东,这四年来,赚得是盆满钵满。

“把分红账本,提前给财东、大掌柜们各送去一份。”

曹儋点点头道。

分红大会。

是胜利的大会,是欢聚的大会。

在那之前,要确保任何事情,财东们、大掌柜们不会有意见。

这样一来,高高兴兴欢度新年。

“是,大掌柜的。”

大账房应声,翻开账本最后一页,沉声道:“大掌柜的,鞑靼达延汗继续提出向我商帮借贷,还提出了更高的利子。”

“多少?”

“一千万两纹银,五分利子。”

“这么多?”

曹儋吸了口凉气,心动道。

五分利子。

一年就是六百万两纹银的利钱。

倘若鞑靼一年后还清,连本带利,就是一千六百万两纹银,而晋商要付出的,不过又是一百万两纹银的物资。

净赚一千五百万两纹银。

要是鞑靼一年后不能还清,利子经年累月之下,晋商会越赚越多。

“达延汗还说,茶、酒、香料全不要,只要粮食、矿。”

大账房补充道。

国朝北征。

哪怕达延汗不觉得会与以往北征有何区别。

特别是秋冬作战,鞑靼自诩不会弱于任何人。

但该备的粮草,该装的铁甲,储备物资还是要做的。

虽说开出高额的利子,但只要大战获胜,一切军费都能从大明朝廷身上讨回来。

“借!”

曹儋沉吟良久,咬牙道:“告诉达延汗,我晋商不是鞑靼附庸,为鞑靼监察大明天巡军动向之事,也要折换为银子。

就以一百万两纹银为价吧,此次大明北征,晋商将不留余力为鞑靼探清天巡军的一举一动。

这一千万两纹银借贷,晋商,只能提供九百万两纹银之物。”

粮食,铁矿。

是国朝严令禁物。

想大批量运至草原,而不被国朝发现,晋商是要下血本,花大力气的。

一千万两纹银借贷,削去一百万两纹银,剩余九百万两纹银,而晋商只需提供九十万两纹银粮食、铁矿,利润又进一步增加了。

蒸蒸日上!

“是,大掌柜的。”

大账房再次应声,就听到大掌柜的叹息道:“真希望国朝北征次数能再多些,这样我晋商,才能如日中天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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