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暖香浓

第3章

辛夷怔了怔,轻轻笑开。

“我差点被人当成水鬼烧死,郡王以为呢?”

“那你……浮尸水面而活,是何缘故?”

傅九衢声线温悦,却听得辛夷心惊肉跳。

死因勾引。

想到这四个字,辛夷又不怕了。

“郡王不都听到了吗?”

“因为我有一个会招魂闹鬼的婆母,是她从阎王殿里把我抢回来的。”

“郡王要是不信,不如亲自去问问阎王爷,有没有这回事?”

“……”

客堂突然安静下来。

傅九衢手指曲起,压住茶盏,不动声色地看着她,难以揣摩想法。

张家人惊讶,又害怕。

三郎媳妇哪里来的吃雷胆子,竟敢当面呛问广陵郡王?

刘氏训道:“不懂礼数的小蹄子,叫你出来是给郡王谢恩的,不是让你来说这些疯话。还不快跪下,给郡王磕头。”

作为“张巡的未亡人”,给前来烧香送礼的傅九衢谢个恩是常理。

可辛夷不是这个时代的人,对此有心理抗拒。

更何况,张小娘子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,她又何必去突破人设?

“我都要改嫁了,张家的赙银又落不到我的手里,广陵郡王对我何恩之有?”

“你——”刘氏气得浑身发颤,“混账东西,还不快跪下!”

辛夷不冷不热地笑一笑。

“要不郡王也赏我些银钱,我再谢恩不迟?”

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,湿漉漉的,大胆地注意着傅九衢。

无惧、热烈,却带着一点荒唐的、桀骜的、与这个客堂格格不入的气质。

还有那窄细的腰,系一根麻绳,好似一把就能被人折断,偏生长着如此刚硬的脊骨,像一头会扎人的小刺猬……

漫长的寂静后,

傅九衢意味不明地一笑,缓缓起身。

“孙怀,给她。”

·

傅九衢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张家人又惊又怕,一个个像奉承老祖宗似的,陪着笑恭送出门。

辛夷嘴角微微扬起,暗哼一声,不紧不慢地回头,朝独自留下的孙怀摊开手。

“公公,拿来吧?”

孙怀满脸的笑容蓦地僵硬,一张圆圆胖胖的脸,带着见鬼般的震惊。

“你怎知我的身份?”

他穿着普通的时服,声音也没有一般内监的阴柔尖利。

初次见面,张小娘子怎会得知他下面……少了那一点?

辛夷怔了怔,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上帝视角了,赶紧笑着解释。

“以前听三郎说过,广陵郡王身边有一位人品贵重慈眉善目的公公,待人极好,我一看公公仁厚的模样,便猜到是你。”

这不着痕迹的恭维,令孙怀十分受用。

“好说,好说。”

一笑即过,孙怀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。

“这是小娘子落在郡王府里的,现在物归原主。”

不是要给她银子么?

辛夷抿了抿唇,不大高兴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孙怀以为她在装傻,一副老好人的笑容,“小娘子自己看。”

辛夷哼声,笑问:“莫非广陵郡王要与我私相授受?我是他兄弟的遗孀,这于礼不合吧。”

咳!孙怀清了清嗓子,慢吞吞掀开布头。

“咱家奉劝小娘子一句,这种贴身之物,还是小心保管为好,免得给你再添一个罪名……”

贴身之物?

辛夷看着那映入眼帘的“鸳鸯戏水”和布条,这才认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肚兜。

她心跳微微加快,轻轻捻起那细软的带子,莫名就想到了傅九衢端茶时白皙修长的指节。

那洁净的白,这刺目的红……

肚兜落到傅九衢的手上,是怎样的情形?

“小娘子??”

辛夷手指一颤,惊觉回神,一副诧异的样子。

“公公在说笑话吧?我的罪名,不是丑死丈夫吗?怎么还给加戏了?”

孙怀:……

辛夷:“这不是我的。是不是郡王姬妾太多,弄错了?”

孙怀:……

关于张小娘子的丑鄙之处,孙怀早有耳闻,对她本就没甚好感。

可眼前的人,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——

不是绝美佳人,但要说她会丑死人,那一定会笑死人。

“小娘子脸皮薄,不肯承认,咱家也不勉强。”

看到有张家人朝这边走过来,孙怀将东西纳入怀里。

“郡王还有一言,要我叮嘱娘子。”

辛夷道:“既然不给银子,别的叮嘱,就大可不必了吧?”

孙怀在傅九衢身边侍候久了,很少感受到别人的不敬。

可这小娘子眼窝带笑,脸上却有一股匪夷所思的傲气,让他话还没有出口,就有了对牛弹琴的感受。

“咳!郡王说,张家村的奇案已然引来朝廷的注意,小娘子眼下不要再私自离村,免得落人口实,说你畏罪潜逃。”

辛夷心下微沉。

怪不得张家人那么快就在汴京城找到了她,原来是皇城司的功劳。

哼!

大反派行事,果然够野够黑够莫名其妙。

不给银子,让她背上拿了银子的锅也就算了,还找个公公来教训她?

辛夷瞥一眼院里的人,笑着拔高声音。

“公公回去替我谢过郡王,就说他的情分,我领受了,这辈子必不会辜负了他。”

孙怀:……

·

长公主府。

细雨敲在木窗的格心棂花上,嗒嗒作响,火苗被风舔成斜长的一条,纱幔轻摆,衬得那负手窗边的郎君容色皎皎,峻若孤峰。

孙怀躬身奉上托盘,“爷,该吃药了。”

中药味弥漫出来,闻着便喉头发苦。

傅九衢微眯双眼不作声,孙怀又腻着脸笑。

“长公主殿下差人来说,这月底便要回府,还问起爷的事……”

瞥一眼主子的表情,孙怀将托盘放置一侧,伸手把窗户关好,笑道。

“曹娘娘拟了适龄女子的名单给长公主,为爷的婚事挂着心呢。”

“长公主想是来试探爷的意思,问爷近日可有人侍候,有没有属意的女子……”

傅九衢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,面色平静地坐回榻边。

“山上修行这些时日,母亲身子大好了?”

孙怀听主子这话就知道他不想提婚配之事,再次弯腰奉上药碗。

“长公主福泽深厚,定是大好了才会回府,不然也没那精神头操心爷的婚事……”

傅九衢仰头喝药。

“你若没什么事,下去吧,不用守夜。”

孙怀暗自叹口气,端上来漱口的水,待主子收拾妥当了,又不知想到什么,皱起眉头道。

“小的还当真有一事,有些犯糊涂……”

傅九衢懒懒嗯声,“讲。”

“爷待张都虞候如同兄弟,为何要让张小娘子改嫁他人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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