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进青莲别院一连几天,没有王妃召见,更没有王爷召见。
白漾漾乐得自在,她每天只关心三件事:早饭吃啥?中饭吃啥?晚饭吃啥?
昨天早上吃了吊炉马蹄烧饼,抹了麻酱,有点吃不来。
昨天中午的一道炒木樨肉,味道不错。
昨天晚上的翡翠鸭子,用冰冻过,冰冰凉凉的,好吃。
刚来,白漾漾是没胆子主动点菜,一天到晚地就缠着桃夭问吃什么,桃夭也伺候过不少主子,头一回见这么爱吃的。
桃夭都有些躲着白漾漾,生怕她忽的蹦出一句:“夭夭~吃啥?”
日近正午,白漾漾坐在荷塘前,畅想中饭。
青莲别院,名字就来源于这汪池塘。
池塘极大,可以说广阔无垠,联通着外边的活水,种满了荷花,一到盛夏时节,大朵大朵地盛开,满院荷香,让白漾漾想起一句耳熟能详的歌词:
“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,只为守候那皎白月光,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~”
“哒哒哒哒哒~”
后面词忘了,白漾漾忍不住轻声哼唱出来,来到这个陌生世界,这是她难得的静谧时光,中午要不搞个莲蓬吃吃吧~
她正想着,远处忽然飘来歌声,跟随口哼唱的比起来,这才是真正的歌声。
如梦似幻,薄雾一样飘在荷塘上方,吴音软语,好不缱绻。
白漾漾听着,都能想象到肯定是一个绝代佳人,不久,一木舟由远至近,行至眼前,舟头立着一紫衣女子,宽袖长裙,飘飘然如神女。
就在此时,白漾漾身后传来了脚步声,她隐约看到是男子袍服的衣角,她在人牙子那儿不知被训了多少次,女子不能见外男,训得她都恐男了,一着急,身旁有棵大树,她爬了上去,动作之灵活敏捷,世所罕见。
果不其然,来了两个男子,一人衣着华贵,一人小厮打扮。
“王爷,这歌声真是余音绕梁,绵绵不绝”
肃王不置可否,只看了一眼身边的大树。
白漾漾菊花一紧,缩手缩脚地蜷缩在树上。
“何人在唱歌?”
紫衣女子从船上缓步下来,身姿袅袅,脸戴面纱。
人走近了,白漾漾才发现,这不是和她一起进来的赵媚娘吗?
几天不见,又变好看了。
“奴婢是刚入府的歌女,见荷花开得正好,情不自禁,唱了家乡的荷花谣,在王爷面前失仪了,请王爷恕罪”
肃王背对着大树,白漾漾看不清他的脸,只知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。
半晌后,听到肃王淡漠的声音:
“歌唱得不错”
“谢王爷夸奖”
“你身穿烟紫,满池荷花又是粉色,紫配粉,俗气”
白漾漾看着赵媚娘的脸顿时煞白,这肃王真没品味,紫配粉明明挺好看的,一点都不懂怜惜美人。
“是······奴婢不会再穿······”
“荣福,年前有匹碧色的罗缎,赏她吧”
打个巴掌给个枣,赵媚娘的脸由雨转晴,欣喜地说:
“多谢王爷”
两人结伴在荷塘边漫步。
大中午的,真有闲情逸致,白漾漾蹲在树干上,屁股都麻了,才等到两人走,爬下去的时候,大腿连着屁股的筋忽然抽了,身子一歪,摔了下去,只听桃夭在后面大喊:
“白姑娘!”
夜深了,王妃院子里的梧桐闪着寒光,高大的梧桐树栽在窗前,窗半开着,漏出点点暖光。
“年儿乖,先去睡觉,母妃之后再来陪你”
肃王妃柔声哄着自己才满两岁的女儿,牵着她的手,递给嬷嬷,叮嘱道:
“小孩子贪凉,夜里虽热,也不要让她踢了被子”
等人都走了,晚冬端上一碗茶,放到王妃身前,说:
“娘娘,今夜王爷本来要宿在萧侧妃那里,但一时兴起,去了桃花坞,又叫了赵姑娘去唱曲儿,眼下王爷已在桃花坞歇息了,赵姑娘在侍候”
“媚娘这样的长相,侍寝是迟早的事,萧美玉怕不是气疯了”
王妃轻勾嘴角,露出嘲讽的笑容。
“是,听说玉汝堂收拾了一夜的碎瓷片”
“她这样要强的人,当然不会忍受这样的屈辱”
“万一萧侧妃对赵姑娘下手······”
“她没那么蠢”
王妃摇了摇头,撑着下巴,望着窗外梧桐,神色淡淡。
“事情办成,娘娘不欢喜吗?”
王妃没说自己究竟欢不欢喜,只盯着梧桐叶,喃喃道:
“这株梧桐还是我刚进王府时,王爷命人移栽的,如今也有十年了”
语调沉重,晚冬一看自家主子怕是又要想那没结果的情情爱爱,忙打断了:
“娘娘,白姑娘从树上摔下来了”
“什么?”
果然,拉回了王妃的注意力。
王妃皱着眉头,听晚冬说白漾漾是如何爬上了树,又如何摔下了树,摔了个屁股蹲儿,右腿摔伤了,怕是要养上一个月。
“她怎么如此不当心?”
王妃选了两人,就是不想让赵媚娘一人独宠,两人彼此牵制,她才好从中得利,眼下白漾漾摔了腿,这破坏了她原本的计划,她可不想养出第二个萧侧妃。
“让郎中好生照看,务必使人尽快恢复”
“是,奴婢已叫了最好的郎中”
见王妃不虞,晚冬上前,又续了一杯白水。
“娘娘身子刚好,早些休息吧,太医嘱咐过的,娘娘不能太劳心劳神”
肃王妃一月前小产,后被良妃敲打,又要料理府中庶务,眼下青紫,已露疲态。
若是能有一个儿子,她也不必这样提防,日夜担惊受怕。
“晚冬,你说,我还能生吗?”
晚冬叹了口气,道:
“歇息吧,娘娘”
“哎呦喂,我的王爷,怎么坐在这儿?”
荣福一打眼,见堂里灯亮着,还以为闹了鬼,却是王爷披衣坐在窗边,王爷不和那位赵姑娘被窝打架,在这儿做什么?
肃王坐在窗边看书。
“王爷仔细眼睛疼,奴才再点盏灯”
“荣福,你说孤是不是太纵容王妃了”
“这······奴才可不好说”
肃王冷哼一声,将书重重合上,他一早就知道王妃要了两名女子进府,为的是堵住母妃的嘴,本也不是大事,但王妃利用他的行踪,算计他偶遇赵媚娘,就犯了他的忌讳。
“王妃娘娘一月前才小产,伤心过度,一时昏了头也是有的”
荣福小心翼翼地捡话讲,王爷虽这样说,但方才还不是高高兴兴地抱着赵姑娘进去了,这都睡完了,得了暗卫的消息,又不高兴了,眼下坐在这里生气,穿这样少,要是得了风寒,死的还不是他们做奴才的。
“况且英国公刚任江浙总督,正是得势的时候······”
王妃是英国公嫡女。
肃王的面色渐渐缓和,荣福忙说:
“这赵姑娘,之后是?”
“抬成侍妾,住含芳轩”
含芳轩就在王妃住处旁边,王爷这是起了敲打之意。
荣福心中警铃大作。
“今日树上的那个,也是王妃选的人?”
正午,荣福和王爷走在小路上,本不是被赵姑娘的歌声引过来的,而是听到几句不成调的歌声,居然有人唱得这样难听,王爷好奇,他也好奇,两人循声走过去,却只见到了窜上树的人影。
这姑娘爬树是真快,跟猴似的。
“是,王爷,是位姓白的姑娘”
“王妃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,什么人都往府里领”
“那奴才明日就把人赶出去?”
肃王沉默了一会,说:
“也不必”
白漾漾觉得自己倒霉,真倒霉,真真是倒霉!
“姑娘,别乱动了,郎中说要静养”
桃夭替她扶正了腿,忧心忡忡,端了一碗熬好的药来,就要喂她。
白漾漾不好意思地接过碗,她是脚受伤,手没事。
猛喝了一大口,白漾漾的脸皱成了苦瓜,这药可真苦。
桃夭适时地递上蜜饯,白漾漾猛猛吞下,边嚼边说:
“夭夭,我要是男的,一定娶你”
“姑娘说什么呢”
桃夭红着脸,把碗收了。
“姑娘在外头待惯了,如今在王府里,处处都有规矩,姑娘不可再这样冒失了,爬树这样的事,以后不能做了”
“当时情况紧急······”
话音未落,只听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。
忽的一下,大门哗的推开,一华服丽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,她珠翠满头,若是旁人,眉眼必被这珠光宝气压得矮上一头,可她五官浓艳,又气势非凡,不是珠宝衬人,反倒是人衬珠宝。
那人来势汹汹,到了白漾漾床前,白漾漾望着她的脸,竟愣住了,艳丽逼人,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有侵略性的美貌。
一对上那对凌厉的眼睛,只见红唇残酷地吐出两个字:
“贱人!”
美人骂她?
为什么?
萧侧妃面色不善地瞪着床上病歪歪的女人,昨夜本是她侍寝,王爷却叫了青莲别院的一个歌女,这岂不是狠狠打了她的脸?一早得了消息,她就赶到这该死的青莲别院,她倒要看看是什么莲花妖精,迷惑了王爷?
可床上这人······容色说不上出挑,王爷现在喜欢普通的了?
萧侧妃有一丝疑惑,但不管怎样,先出了胸中这口恶气!
“王府里真是世风日下,竟有人光天化日之下,唱歌勾引王爷,贱人,你可知罪?”
萧侧妃往左右一瞥,奴仆就拖着白漾漾下床,跪在地上。
“侧妃娘娘恕罪,姑娘的腿还伤着呢!”
腿伤?她和王爷昨晚竟做得如此激烈?
萧侧妃火上加火,醋意混着怒意,一巴掌甩在白漾漾脸上,斥骂:
“不知廉耻的东西!勾得王爷如此!”
白漾漾被甩懵了,她做啥了?她连王爷面都没见着,这美人脾气真火爆。
“侧妃娘娘,我冤枉啊,你听我解释”
白漾漾话音未落,萧侧妃身旁的大丫鬟就上前一步,又打了她一巴掌。
“没规没矩的野人!在娘娘面前,要自称奴婢!”
艹
两耳光抽得她脑瓜子嗡嗡的,白漾漾闭嘴了,多说多错,她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,忍一时不乱大谋。
见她终于乖顺了,萧侧妃胸口的怒气才平缓了些。
但有些人并不会因为他人妥协而让步,反而会得寸进尺,简称,蹬鼻子上脸。
“把人拖到堂上,我要好好审一审,这贱人究竟是如何勾引王爷的”
把王爷迷得如此五迷三道,甚至做断了腿。
萧侧妃捏了捏帕子,她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。
屁股刚挨着堂上座椅没多久,屋外就传来太监尖利的叫声:
“王妃娘娘到!”
“娘娘吉祥”
萧侧妃不情不愿地行礼问安。
王妃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,身旁的晚冬说:
“侧妃请起”
萧侧妃原本坐在堂上左首,是最尊贵的位置,而此刻王妃来了,她不得不挪了身子,坐到右首,府里规矩如此,满堂的奴婢仆妇都看着,萧侧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。
“萧侧妃今日告病请假,没来问安,原本想请太医给你瞧瞧,院子外就听见侧妃的声音了,中气十足,想来是不用请了”
侧妃,侧妃,侧妃!一天到晚就知道端个王妃架子,冲她耀武扬威。
萧美玉撇了撇嘴,皮笑肉不笑:
“听说府里新进了歌女,歌声动听,余音不绝,迷得王爷当晚宠幸,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何方人物?说起来,王妃能找到这样的人进府,真是好大的本事”
“人是管家婆子选进来的,侧妃要夸,可夸错了人,该去赏那几个婆子”
“呵”
白漾漾跪在地上,听着上面刀光剑影,你来我往的,不禁收了收自己的残腿,这萧侧妃要打也打错了人,王妃应是来救她的,怎么也不提醒提醒?
“不过妹妹来这里,是来错了,也打错了”
肃王妃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,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“王妃此言何意?”
“昨夜侍寝的是赵姑娘,不,如今该称赵侍妾了,王爷赏她,住在含芳轩”
含芳轩,离王爷书房可不远······
萧侧妃的脸上青一阵,红一阵,她打听到的假消息,十有八九也是王妃放出来的,为的就是此刻看她的笑话。
她愤愤地站起身,说:
“妾身身体不适,先走了”
“去吧,萧侧妃”
萧侧妃刚走出门,肃王妃就抑制不住心中快意,哈哈大笑:
“晚冬,你瞧见她的脸色没?”
“娘娘,瞧见了,生气得很”
白漾漾听着头上王妃的笑声,头皮发麻,这王妃,也怪颠的。
好不容易等她笑完了,才听见慢悠悠的一句:
“扶白姑娘起来”
真好,还记得她,白漾漾苦中作乐,在桃夭的搀扶下,拖着残疾的右腿和跪麻了的左腿,站了起来。
做人,最重要的是坚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