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平八年春,一顶青布四方小轿,在月黑风高的夜晚,从小门悄悄地进了王府,小门的守门媳妇都是王妃的人。
白漾漾坐在轿子里,虽知要谨言慎行,但青布轿帘就在手边,她忍不住去撩上一撩。
外面很黑,借着灯笼白光,她依稀看到了四四方方的天空,如此板正,如此合乎规矩,王府门匾上写着“肃王府”三个大字,她这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原来是肃王,想来这个人一定很是严肃,很高冷,不怎么说话。
白漾漾有些忧心,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肃王,这位王爷不会也被自己克死吧?
七天前,她穿到这个陌生朝代,落到人牙子柳婶手里,先后卖给了两个雇主,都在未过门之前,把人克死了,柳婶隐姓埋名带她来京城,卖到了肃王府。
肃王府的王妃,图她的命硬,能镇宅。
“什么人?!”
外面忽然传来婆子的惊叫声。
灯火幢幢,四个老婆子抬着一木架,木架上铺了白布,里面似有个人形。
两头都在夜里做鬼事,偏生狭路相逢遇上了。
带她进府的莫婆子质问道:
“你们是哪里来的?鬼鬼祟祟的做什么?”
四个老婆子支支吾吾的。
白漾漾耳朵贴在窗子边,脖子都快伸断了,才勉强听了个大概。
说是有个姓张的侍妾,得了急病,死了,要连夜抬出去。
莫婆子一听便知有鬼,但眼下来不及细问,只挥了挥手,让她们走了。
一阵风来,吹起了轿帘,吹开了白布。
木架子上的人面色青紫,面容肿胀,头发还在滴水,分明是溺亡,为什么说是急病?
白漾漾吓得缩回了头,这王府,看起来也不是很安全。
屋顶的绿琉璃瓦闪着幽光。
“白姑娘,到了”
白漾漾随着莫婆子进到一处厢房里,两边都有下人,都屏声敛气,她的脚踩在柔软的毛毯上,毯子吸收了脚步声,人影晃晃,却悄无声息,跟演聊斋似的
白漾漾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。
进到里面,却发现里面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人。
都是貌美的年轻姑娘。
嗯?莫婆子不是和人牙子说只找她一个?
“白姑娘,见王妃要行礼问安”
莫婆子神色淡淡,仿佛与她毫无干系。
白漾漾跪了下来,意识到自己已成了鱼塘里的一条鱼,任人挑选。
“娘娘,人都到齐了”
坐于上堂的肃王妃穿着宝石蓝衣裙,颜色低调,但衣料名贵,手里捻着一串佛珠,面如观音,慈悲和善,她身后仿佛有个金色光圈,叫白漾漾几乎移不开眼。
好漂亮。
白漾漾看了又看。
幸好在人堆里,她这样的小动作才没被人发现,不然肯定会被说没有规矩。
莫婆子瞥了她一眼,警告她老实些,转头又满脸堆笑地对肃王妃说:
“娘娘看哪个好?”
肃王妃从座椅上下来,衣裙滑过白漾漾身边,她似乎在挑选,又似乎心不在焉。
“你觉得哪个好?”
王妃反问。
“王妃此次挑人进府,是要为王爷开枝散叶的,既如此,能生养,命格好就是第一要紧时,王妃看这位姑娘如何?”
闻着空气中的靡靡檀香,白漾漾正昏昏欲睡,一不留神,被莫婆子提溜起来,对上肃王妃那双莲花目,手几乎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,只憨憨地傻笑:
“嘿嘿,嘿嘿,嘿嘿嘿”
肃王妃看着她,手帕轻掩住唇,遮住了笑容。
“看起来确实好生养”
这具身体与白漾漾在现代的几乎一模一样,面容清秀,但身材丰满,臀部挺翘,比一般女子更白胖些。
莫婆子见有戏,又附在王妃耳边说她的命格八字能镇得住煞气。
王妃点了点头。
“留下来吧”
莫婆子笑得合不拢嘴。
但白漾漾看着,肃王妃似是不在意府里会进什么样的人,听听就过了。
后来,肃王妃又挑了个女子,叫赵媚娘的,人生得极美,眼睛里有狐狸一样的媚意,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既是美女,又是才女。
“王爷不喜欢府里进太多人,两个也够了”
肃王妃挥挥手,眉眼之间流露出极深的疲倦,又吩咐下人:
“将她们两个先带到青莲别院,等明日我奏明了王爷,再作安排”
一群人散了,正房里终于安静下来,肃王妃冷冷地坐在椅子上,只觉手脚冰凉。
“这样做,到底是对是错?”
“娘娘说什么呢?宫里一再逼催,娘娘这也是无奈之举,王爷肯定能谅解的”
“王爷是不愿再纳妾的······”
肃王妃叹了口气,长长的脖颈垂下来,宫里良妃,王爷的生母,多次过问子嗣,王爷今年二十有八,却仅有一个女儿,相比于其他皇子,实在是太少了,良妃有意赐下几名侍妾,但她一月前刚刚小产,王爷体谅她,才没有答应。
母妃赐下侍妾,不如她自己找人牙子买两个,身契捏在手心里,人也好控制,只是此事她还没有和王爷说过。
王爷的脾气······
是不愿别人这样算计他的。
肃王妃一时愁眉不展,一旁的晚冬出了个主意,在王妃耳边轻轻说了。
肃王妃连连点头。
“没用的奴才!这点事都干不好?!叫莫婆子发现了?”
萧侧妃一甩袖子,将果盘都摔在地上,美目横瞪,怒气冲冲地质问。
方才抬木架子的四个婆子,此刻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。
“侧妃娘娘,莫婆子没有细问,应当没有起疑,况且她自己也做着不愿让人知道的事”
“她做什么?”
“莫婆子身后跟着一顶小轿子,里面似是个年轻姑娘”
“年轻姑娘?”
萧侧妃撅着嘴,想不明白,肃王妃半夜要年轻姑娘做什么?若是要年轻小伙子,倒有几分文章可做。
“尸体都处理干净了?”
“回娘娘,扔在乱葬岗了,神不知鬼不觉”
“要是有别人知道了,你们几个的脑袋都不够砍的,王妃那边盯紧点,这死女人不知道又??要做什幺妖!“
白漾漾被领到一处僻静小院,拨了两个丫鬟跟着,赵媚娘住东厢房,她住西厢房,在陌生环境下,本以为会睡不着,但一挨到枕头,没过几秒,她就梦回周公了。
床榻在窗边,夜来风雨大作,雷声一轰隆,白漾漾从梦中惊醒了,她梦到了那个蒙着白布的侍妾,死相凄惨,她会和她一样吗?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王府里不明不白地死去?
她明明是穿越的,怎么一点金手指都没有?系统嘛没有系统,也不是重生穿书,不能未卜先知,脸和身材也不是一等一的好看,现代的科技,她是只会用,不会造的。
光一个人来这造孽的时代。
白漾漾抱着被子,难受极了,她穿过来时年纪不大,心理承受能力也很脆弱。
“姑娘,被雷声惊醒了吗?喝碗茶吧”
桃夭走了过来,她是拨给白漾漾的侍婢,略微年长些,说话办事都很周到。
见白漾漾年岁小,给她端了牛乳茶来,白漾漾咕嘟咕嘟地喝下了,很好喝,新鲜牛乳做的奶茶,果然不一样。
桃夭替她捻了捻被子,温柔大姐姐的模样,让人望之可亲。
于是白漾漾问了她关于张侍妾的事。
张侍妾原是肃王成婚前的通房,有几分恩宠,为人处事却极为嚣张,前些日子萧侧妃得了王爷赏的孔雀钗,她看了以后,向王爷讨要,没过几天,张侍妾也戴上了一模一样的孔雀钗,日日在萧侧妃面前晃荡。
“侧妃的面色很不好看”
桃夭叹了口气。
萧侧妃出身侯门,脾气火爆,若是旁人这样,她早就喊打喊杀起来,但张侍妾在王爷那边得脸,又和宫里的良妃娘娘有渊源,侧妃才一直未动她。
白漾漾也叹了口气,动了,还是今天晚上动的,她都看到尸体了,只是消息还未传出来。
这张侍妾有王爷宠爱,又有婆婆撑腰,却还是惨死,可见在这王府里有再大的能耐也要谨言慎行,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
白漾漾深知自己的脑瓜子在宅斗剧中恐怕是活不过第二集,低调做人,低调做人······
人不找事,事不找人······
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担心,桃夭抿唇一笑。
“姑娘不必担心,你是王妃安排进府的,只要好好听王妃的安排,王妃一定不会亏待你的”
桃夭嗓音温柔,发间一根白玉钗,温润美好,她细心地把白漾漾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,指尖温暖。
白漾漾却不寒而栗,桃夭,会不会也是王妃的人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