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中落难后,她成了孤女,走投无路之际去投靠了姑母一家,很快,她就被嫁了出去。 家中人口简单,只有婆母跟丈夫,她在家就负责干活,伺候俩人。 可即便是清贫日子,她也没能逃得过变数。 丈夫带了个青楼女子回来,后来更是出于某种目的,将她这位明媒正娶的妻子送回了乡下…… 才十多岁的年华,她开始守起了活寡……
...“不用那么麻烦,我这里有棉絮和一些旧布料,给你做一件棉衣,不差什么……”
余婆婆是个热心肠,一边说着,一边忙忙叨叨地去柜子里翻东西,很快翻出了一个大包袱。
“东西虽然搁的年头久了点,但也算大半新,就是我这眼睛啊……”
余婆婆犯愁,早十多年前,精细活计就干不了了。
“婆婆,交给我吧!”
藤落吃下一张饼,扶着肚子起身,为了感谢余婆婆的照拂,帮着做点事,尽尽心意。
要一个怀着孕的小媳妇儿给别家男人做衣衫,似乎不太合礼教,但是,僻静山村,民风淳朴,没有那些闲人乱嚼舌根子,不必在意许多无关紧要的规矩。
余婆婆没觉得不妥,打开包袱挑布料,小媳妇在家里做衣衫,谁知道给谁做的,三五日做成了,不让可怜的病人挨冻是真的。
“多谢多谢!”崔千里连忙客气道:“小妹子有孕在身,不可受累,我去县里买一件就是,劳烦二位,实在不该!”
“崔大哥不必放在心上,初冬时节,也无甚活计,做件棉衣更不费什么功夫,两日就能做好。”
余婆婆找来尺子给崔千里量身长,才发现他比看起来还要瘦弱,这小体格子,来阵风都能刮跑了。
杨家村的壮劳力很多,农闲时节,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会跑来帮忙,也不要工钱,吃顿饭喝点酒,乐呵乐呵就好。
两日后,崔家的宅子修葺一新,崔千里也穿上了新棉衣,很合身,针脚也很细密,不比成衣铺子的手工差,如此贤惠的媳妇,谁家得了就是捡了一块宝,真是有福。
很快进了腊月,天寒地冻,崔千里病得更重,余婆婆惦记着病孩子无人照料,做点别样好吃的,总要给左边院子送一份,给右边院子再送一份。
腊月中旬,村民们开始陆续往家里买年货,余婆婆家底还算丰厚,托人捎回五斤猪肉,冻在外面一半,留着过年包饺子,另外一半做成红烧肉,分给两个小邻居,都是可怜孩子,看着他们艰难度日,于心不忍。
余婆婆先端给崔千里,还没进门就听见咳嗽声,屋子里还算热乎,只是病人不爱惜自己,穿着薄衫坐在榻上摆弄木头。
“怎么不穿件衣服,着凉了又咳嗽不停,还是你自己遭罪不是?”
余婆婆把肉放在桌子上,语带责怪。
“吃着药呢,没有大碍。”
崔千里笑笑,继续削木头,小时候他不爱读书,喜欢用木头雕刻刀剑,小猫小狗,小娃娃,常被祖父骂不务正业,祖母总是护他在身后,与祖父吵嘴,怨怪他不爱孙子。
现如今,管教他的和宠溺他的都已远走,这世间再无所牵挂。
余婆婆活了几十年,崔千里存着什么心思,她早就看出来了。
“孩子,投一次胎不容易,投得好是好,投得不好也是好,全看你怎么想。”
余婆婆坐在椅子上苦口规劝:“你看看隔壁的小媳妇儿,不到十五岁嫁人,十六岁怀着身孕又被丢弃,那不是也在熬着吗?你什么时候见她,不是乐呵呵的?”
崔千里牵动嘴角,确实,那小媳妇儿比他还要凄惨一些。
“俗话说,好死不赶赖活着,你听婆婆的话,除非阎王爷强按你的脑袋,看一天太阳乐呵一天,别是个大老爷们儿,却赶不上个小媳妇儿有劲头。”
余婆婆出门后,就托前院的半大小子春生,去何家村请骆大夫,再给藤落送肉时,难免念叨:“热热再吃,唉……崔家那小子真是不省心……”
“怎么啦?”藤落接过饭碗,感谢的话说不完,索性不说了,只在以后把余婆婆当成亲祖母孝敬。
“虽说得了不治之症,但也不可自己寻死,总要和命争一争,才不枉托生一回人,那小子带死不拉活地,招我烦呢!”
藤落拉过余婆婆的手,摩挲着手心里几块硬硬的茧子,微笑道:“婆婆,那人无依无靠无牵挂,日日受病痛折磨,难免心灰,我们多去照拂,看他喜欢什么,给他找点事做,或许会好些……”
“我看他喜欢木头,整日里摆弄,也不知做个啥?”
藤落留了心,骆大夫来时,她也跟着到了崔家。
“这是胎里带来的不足,一定是用了珍贵药材续命,若不然挺不到这个岁数……”
崔千里没想到,穷乡僻壤出了个神医,忙应和道:“骆大夫说的是,命该如此……”
做大夫的听不得病人丧气之言,从脉相来看,活个一年两年不是难事,若用些对症的方子,三五年也能挺过去,只是,存心不想好,全是白搭。
“你若是想活,第一,转变心境,第二,用我的方子按时吃药,若是不想活,就维持现状,明年端午也不必过了。”
骆大夫也是个古怪脾气,等了两个呼吸,崔千里还是没有反应,索性收拾药箱,作势要走。
余婆婆慌忙拦住:“骆大夫不要与他一般见识,尽管开方子,我来盯着他喝药。”
“药物只是锦上添花,最重要的是他想活下去。”
“劳烦骆大夫开方子!”
众人愁眉不展之时,崔千里终于发出了声音,余婆婆高兴得直拍手,骆神医也松了一口气。
藤落立在榻边,手中攥着一个木雕的小猴子,也不由得嘴角微微勾起,活着很好。
余婆婆送骆神医,顺便把方子托给春生,让他去县城时捎回来,又觉得总是麻烦人过意不去,只好回家包了一些干菜送给春生娘。
藤落没有着急离开,而是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,与崔千里叙起了闲话。
“你的手艺真好,比我从前见过的都好。”
藤落举着那只木猴子不吝夸赞,同时也勾起了童年记忆。
“我小的时候很不懂事,见到街上的木雕玩具,总是哭闹想要。但是,家里清贫,买不起各种小玩意儿,我父亲就为了我学着刻东西,还弄伤过手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雕出来的东西也不好看,我却是那么开心,长大后的我,再也没有那么开心过……”
崔千里眼光如水,冷淡,也柔和,他凝着藤落圆溜溜的小脸,黑溜溜的大眼睛,心间温热了一瞬,他低声慢语:“你想要什么,我都会雕。”
“雕个小老鼠!”
藤落抚摸着肚子,笑弯了眼睛:“明年是鼠年,我的孩子正月里就会出生,雕一只胖乎乎,圆溜溜,吃饱喝足的小老鼠,愿我的孩子也能不慌不忙,无忧无虑。”
“好,就雕一只小老鼠。”
此后三日,崔千里按时吃药吃饭,给藤落雕刻了一只胖肚皮,眯眯眼的小老鼠,大小正好装在荷包里。
藤落爱不释手,好像又体味了一回儿时的快乐。
崔千里没有停下来,腊月二十以后,雕刻了十只老鼠,其他十一个生肖一样一个,跟着村里的驴车进了县城。
他的身体受不得街上的拥挤,更受不得凛冽的寒风,只好把东西送去杂货铺子,换了一两银子,置办来很多年货,除夕夜里,祖孙三人好好地过了一个年。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