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之后,陆凛再没见过他们。
他同意了夏明成的邀约,饭局的地点被夏明成定在云水阁。
这地方陆凛倒是不陌生,是江家的产业,之前江霖希约吃饭的时候来过几次。
接到夏明成要自己陪他出席饭局的消息,许凌霜很意外,手里粘了一半的发票被吓得乱了顺序,直直盯着夏明成的助理问:“为什么?”
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,夏明成的助理表情冷淡,不耐烦地答:“哪有那么多为什么?老板让你去你就去。”
在苏晨的嘲讽到来之前,许凌霜扔下发票回了家,跟夏明成说自己要准备一下。
夏明成准了她的假,笑得一脸横肉挤在一起,还不忘嘱咐她记得穿漂亮点。
许凌霜在家选了一个下午的衣服。
她把自己的衣柜里里外外翻了一遍,数十种搭配方案被统统否决。最后还是决定遵循大道至简,穿上了剪裁最简约的一件紧身连衣裙。
针织的面料均匀地贴在她的肌肤上,V领的深度恰到好处,外搭一件燕麦色的昵料长大衣,很衬她的气质。
比起精心准备的穿搭,在妆容上,就显得许凌霜不太用心了。
一直以来她都不太会化妆,因此下午也只是略略描了几笔。只是她的底子太好,仅仅略施粉黛,也足以惊艳四座。
夏明成已经提早到达包厢等待,见到她不似往常的打扮,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她傲人的双峰。
又想到她潜在的身份,便很快挪开视线,故作关心:“小许啊,怎么来得这么晚?”
“还好陆总还没来,要是陆总来了,难道要让人家等你?”
“抱歉夏总,现在晚高峰,以后我会改正的。”许凌霜干脆利落地认了错。
她的回答跟陆凛没有任何关系,这让夏明成大失所望。
按照他脑内的剧本,许凌霜应该会和陆凛一起走进包厢,然后不必再说太多,他们顺理成章地就会签下合同,他再顺便做做样子,恭贺他们佳偶天成。
看来陆凛和她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密切。
解释完,许凌霜下意识看了一眼腕表,这个小小的动作引起了夏明成的注意。
他对手表颇有研究。
——劳力士蚝式恒动,还是老款,显然不是什么好手表。
夏明成轻哼了一声,没再说话。
须臾,陆凛到了。
服务员替他开门,他站在两扇大门中央,身着灰黑色的西装外套,长身鹤立,但又是一副倦容。
看样子又是刚应酬完。不过依旧矜贵清冷,气质丝毫不减。
面前的场景,陆凛有些意外,他没想到夏明成会带许凌霜来。
夏明成能带她来,想必,她已经和夏明成交过底。
他们之间就仅剩那点可堪回首的旧情,到了这种时候,也要被她为了一己私欲,榨干最后的利用价值。
陆凛神色冷冽,眸底深处涌现几分薄怒,在二人的目光下入席。
不管是处心积虑还是真的旧情难却,他的感情都不是这么好利用的。
陆凛刚落座,夏明成终于把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开,单刀直入,开始介绍起新药项目。
项目的内容陆凛不知道听了几遍,无非就是罕见型浸润性肺癌靶向药的研发,能填补市场的空白云云。
其实如果非要投资,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。
所以干嘛要来这个饭局呢,还平白无故见许凌霜一面,看得他心烦。
夏明成说完,许凌霜开始补充。她在夏明成的基础上讲解,没半点拖沓。
陆凛记得当初他去希瑞的时候这人是不负责这个项目的,短短几天就能把业务熟悉到这种程度,现在还能在他面前从行云流水地介绍,看样子还废了不少功夫。
他想得心烦,便随便找了个话题跟夏明成搭话,打断许凌霜:“夏总这块手表不错。”
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想再听下去。
许凌霜一句“陆总”到了嘴边,又没了声音。
这招对夏明成很受用,他爱表如命,一提到手表就容易分心。
这时候也一时忘了自己的来意,聊天的焦点全部聚集到手表身上:“没想到陆总也对手表有研究。”
“这款是爱彼的皇家橡树离岸型,我托了好几个朋友才在巴黎买到的。哎呀,不过对陆总来说,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。”
明明知道这块手表对陆凛来说不算什么,却还是忍不住要在他面前炫耀,炫耀之余也还不忘恭维几句,这样的人陆凛见多了。
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。
“夏总过奖了,其实我对手表的了解并不深,也不怎么喜欢手表。”
夏明成说:“您太谦虚了,就您刚刚随随便便说的那几句,都透着不凡之气啊!我看像您这种,才是真正有能力又懂表的人。”
而后他话锋一转:“但其实也不是非得像您这么有钱才能玩表。没钱就没钱嘛,打肿脸充胖子买过时劳力士,反而才是丢人现眼了。”
敏锐如陆凛,他自然察觉到了夏明成的语气不善。跟随着夏明成的视线,他的目光定格在许凌霜手上那块劳力士腕表上。
陆凛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两个月,为了许凌霜的洲际比赛一起去香港。
陆凛要送她的高定珠宝被她拒收,后来他们逛中环的太古广场,陆凛送给她这块腕表,作为她拿了冠军的礼物。
回忆就是回忆,非要在这一刻给它下附注,这人当真是把一切资源都利用上了。
一块款式过时的腕表,故意在几乎十年后跟他吃饭谈合作的时候特地带上。
陆凛扬唇浅笑道:“如果以为靠着廉价的虚荣心就能处处走捷径的话,那戴过时的腕表,也不足为奇。”
暗流汹涌中,许凌霜试图让自己置身事外。
她不懂夏明成为什么突然要嘲讽自己,在听了陆凛这话之后,纵使觉得眼眶酸楚,也不敢有太大反应,而是机械式的,把大衣的袖子又往下拉了拉,恰好盖住露出来的一截手表。
她也没办法,手表是必须要戴的,也只剩下这么一块。
是当年实在舍不得卖掉的,现在也没来得及买新的,却没想到会被这样误解。
夏明成的脸上又浮现笑意,眼角的细纹皱在一起,觉得和陆凛找到了共同的兴趣,又问:“不知道陆总戴的什么表。您这么年轻帅气,是理查德米勒之类的?”
“外观上倒是有点像。”陆凛笑了笑,接着挽起衬衫的袖子,把手表展示在他眼前,字正腔圆地说,“是Apple Watch。”
对他来说,给不给一个人面子,在于他想不想。他对许凌霜是一回事儿,别人借着他来嘲讽许凌霜又是另外一回事儿。
“啊,我懂。注重健康嘛……”夏明成尴尬地顿了一下,想办法自圆其说,“大趋势,现在的大趋势。”
这人的性子,真是难以捉摸。
夏明成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