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样吧,你可以从那些物件当中,挑选出其中三件最为心爱的,先带回去。
至于剩下那些嘛……
听闻你父亲说,你功课近来完成的十分不错,那我们就做个约定,只要学堂夫子表扬你一次,你就可以再带回去一件。
直至所有物品全部重归青云院,如何?”
沈宴初:“……”
听上去,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。
他本应该赶紧答应下来才对。
结果事实却是,久久没了反应。
俗话说的好,凡事反常必有妖。
当初让收走东西的人是温时笙,现在突然要还回来的,也是她。
无缘无故,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有猫腻啊。
一时之间,沈宴初竟有些揣摩不准了。
温时笙毕竟年长他几岁,又仗着重生而来的优势,很快就摸清楚了对方的心思。
故意开口激道:“怎么?你对自己没有信心?”
沈宴初:“!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
无缘无故地要还他东西,当然很可疑。
若是作为被夫子表扬后的奖励,就变得合理起来。
可也正是这种合理,反倒让沈宴初有点无所适从了。
他当然知道,面前这位名义上的母亲,其实并不喜欢自己。
也明白此前种种,都是对他的刻意刁难。
岂料现在突然间变得这么好说话,好像还真就是在为他着想的样子,一下给他整不会了。
内心挣扎了好半响,最后还是应下:“那就按照您说的办。”
毕竟都是他喜欢的物件,着实舍不下。
要是温氏又在其中藏了什么算计……
几步之遥,少年看似眉眼清淡,实际上眸底幽光不住地闪烁着,一看就是心思不断。
温时笙并不点破。
既然自己目的已经达成,也就顺势换了话题,问道:
“对了,听允柯说,你近来食欲不佳,夜里也睡不安稳?
我瞅着,好像的确是瘦了些。是厨房准备的膳食不合胃口吗?”
沈宴初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。
乍然听见这话,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,猛然抬头。
目光所及之处,容颜姝丽的温时笙嘴角挂着浅笑,眼底温和无刺。
怎么看,都是充满了善意。
偏偏在他看来,就像是见着了什么骇人的洪水猛兽,一脸惊悚地后退一步。
就连出口的话,都快要说不利索了:“没,没有,孩儿很好。”
先是换了他的东西,现在又来关心起他的食宿问题。
温时笙完全能够理解,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所带来的巨大落差。
换成是她,若是有一天温夫人突然对她好了,她也没法安心坦然接受。
遂叹了口气,拿出几分真诚来:
“以前是母亲不好,没能在细节上关心到你,是我的不是。
以后不会了。
都说能做母子,是前世修来的缘分,那我们就好好相处。”
沈宴初:“……”
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
温氏这话,听着怎么这么假呢?
温时笙可不管他怎么想。
就算明知道这位过继的好大儿会怀疑,但打着沈青隐特意关照过的名头,第二日就让厨房加了菜,特意喊了沈宴初过来。
正是晚间饭点,玲珑阁的饭厅桌子上,满满当当地摆着好些佳肴,让人望之便食欲大动。
沈宴初刚一进来,就被迎面的香味勾起了腹中馋虫。
温时笙正坐在桌旁唤他:“快过来,陪我一道用膳。”
一个“陪”字,成功让沈宴初脚步滞了滞。
在将军府长了十来年,他是主子,却也孤独。
父亲常年征战在外,能陪着他的时候并不多。
即便是回来了,更多的也是检查他的功课,督促他的学业,并不会跟他过分亲近。
同住府中的祖母就更别说了,鉴于看不上他生母的缘故,别说是跟他一块儿吃顿饭,要是不逢年过节,都见不着对方的人。
自打记事起,沈宴初就记得,不管什么时候,好像都是只有他一个人。
即使身边伺候的几个心疼,但主仆有别,始终还是不一样的。
现在,突然有人对他说,要让他陪着一道吃饭。
下意识抿紧嘴角,沈宴初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局促。
将他的不自在看在眼里,温时笙选择了视若无睹。
兀自端起早就准备好的瓷碗,递了过去。
十分自然道:“还愣着做什么?快坐啊。
这是我特意让小厨房蒸的牛乳羹,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。”
沈宴初不是一个人过来的。
打小就在身边的奶娘伺候他伺候习惯了,也就一起跟着。
这会儿一见温时笙递过来的碗,脸色稍稍变了变。
忙上前一步道:
“夫人,公子他……”
然而话还没说完,就被打断了。
“奶娘,母亲跟我说话呢,你先下去吧。”
摆摆手制止了对方,沈宴初递了个眼色过去,“我——陪母亲用完膳就回来,你磨好墨,等我回去抄书。”
他都这么说了,奶娘心里头再有什么,也不能多说。
只好点点头,行了个礼离开了。
温时笙起初还没怎么注意到她,这一打岔,顺势就见目光放在了对方身上。
一眼望过去,对方长相普通,看着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妇人罢了。
但是谁能猜到,对方实际上竟会有那么大的背景来头呢?
自己已经暗戳戳提点过好大儿了,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当回事儿。
暗自想着,又去看已经在旁边入座的沈宴初。
这才发现,少年已经端起了她递过去的碗,拿着勺子开吃了。
大概是牛乳羹他不怎么常吃,这会儿吃的十分斯文。
一次一小勺,抿一口,含在嘴里慢慢地品。
一旁的温时笙都给看着急了,忍不住就问道:“怎么?是味道不好吗?”
听到这话,沈宴初顿了顿。
随后明显加快了动作,挖了一大勺送进嘴巴里。
却又因为吃的太满,整个上嘴唇都沾上了羹汁。
瞧着就跟长了一圈白胡子似得。
偏偏他自己还没察觉,听到温时笙喊他,下意识抬起了头。
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圆溜溜地睁着,再配上那一圈“白胡子”……
难得见着这孩子如此憨样儿,温时笙“噗嗤”一声直接笑了。
沈宴初被她笑的莫名其妙,愣住动作忘记了反应。
看着傻傻呆呆的,竟没了往日的精明。
与此同时,一声惊叫炸响:“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?!”
伴随着这句话,一道人影急匆匆地冲进来,二话不说直接出手,竟直直打翻了沈宴初手里的瓷碗。
雪白的牛乳羹,被撒了一地。
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