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信他。”董有昕一字一字地说,“到底是不是他做的,我会自己查。”
董宴宁闻言,不由皱眉:“你不要插手父亲的事,万一出了问题,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。”
董有昕冷冷一笑:“我有什么承担不起的?他是有王位要继承还是有遗产能分给我?他要敢动我一下,我就有这个底气叫他身败名裂。”
董宴宁无言。
他深深叹气:“心心,你还姓董。”
在董恒面前,他喊她小九,两个人独处的时候,她还是他记忆里甜美可爱的小女儿。
董有昕看着他,眼睛里是一种淡淡的凉薄:“如果不是妈坚持要让我姓董,我宁愿改姓封。”
“你是我们的孩子。”董宴宁看着面前背脊挺直的董有昕,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的封洁,他的心情复杂难言,“我爱你的母亲,也爱你哥哥和你。”
话题绕了一圈又回来了。
董有昕原本不想和他争执,此刻也忍耐不住了,出言讽刺道:“你说再多的爱,那也改变不了你们不要脸的事实。”
董宴宁试图说服她:“心心,我刚才说过了,我和廖晴没有感情,廖晴也支持我和你妈妈在一起。”
董有昕蓦然站起,讥笑:“你当年如果有勇气离婚,我也敬佩你,可是你忌惮廖家的势力,不敢离婚。廖晴是你的妻子,至少法律能证明,你说我妈妈是你妻子,谁能证明?那不过是个笑话而已。”
董宴宁半晌没说话,良久之后才喃喃:“你是这样想的……”
董有昕终于把心底的话一吐为快:“是。从我懂事开始,我就知道,我的存在是你们的污点,也是你们违背伦理道德的证据,有时候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生,那就不必一生以此为耻。你说你爱我,那十五年前我无家可归的时候,你在哪里,十二年前我被董家扫地出门的时候,你在哪里?这十多年来,我被董家所有人冷嘲热讽的时候,你在哪里?我的爸爸在哪里?”
董宴宁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。
“当年赶你出董家,是有原因的……”他艰难地说,“父亲他一向重男轻女,静文能回来已经不易。,如果你……”
董有昕说完了想说的话,亦只觉得疲惫,她打断了董宴宁,说:“不必说了。我不想再听。该发生的早已发生,我也不想回忆。今晚我确实是故意给董恒找不痛快,你下楼时装作生气便可,我的演技相比你来说,想必逊色不少。”
她转身拧开门锁。
“我还没吃晚饭,饿得很,先走了。”
董有昕当着一家人的面,从楼梯上面不改色地走下去,一声招呼都未打,扬长而去。
来时是董静文接她,走时董有昕独自走得飞快,她不想在此刻再见到董家的任何人。
拐过了一条街,她的脚步才慢下来。
这是一条还算热闹的商业街,两边都是一家一家店面不大的小铺。董有昕站在人声鼎沸之间,更觉得无比疲惫。
她像只刺猬一样,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,谁对她看不顺眼,她就要用力刺对方一下。
可她也疼啊。
她浑身尖锐的刺,不过只是虚张声势。
董有昕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想给聂谌打电话,又想到他家里住着梁初和叶文荣,不免有些宠爱被分走的郁郁。
犹豫了片刻,她拨给了江山。
江山很快就接了。
“家宴结束了?”江山问她。
他的声音平静而清爽,仿佛雪山上的一阵轻风。
董有昕的内心奇迹般地沉静下来。
“什么破宴,我都没吃。”她一开口就抱怨,“你在哪儿?”
董有昕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,语气里包含着赌气的情绪。
江山听得出来她心情非常糟糕。
他轻轻叹气:“我在家,你过来,我给你准备吃的。”
董有昕吸了吸鼻子,说:“好。”
挂完电话,董有昕刚转过身,就被面前站着的两个少女堵住了。
“董……董有昕?”其中一个期期艾艾地问。
董有昕摸了摸自己的脸,愤怒让人失去理智,她果然忘了戴口罩。
迅速切换到清纯女神的模式,董有昕强迫自己在这种情绪不佳的状态下露出一个淡淡的温和笑容。
“嘘。”她竖起手指对着面前两个同龄的女孩子作了个手势。
两个少女对视一眼,小心翼翼地询问:“可以拍个合照吗?”
董有昕是化好了妆的,她想了想,点点头说:“可以,你们两个一起,只能合一张。”
董有昕是目前圈中地位比较高的年轻花旦,答应合影已经是意外之喜,两个少女开心地上前,一左一右地站在董有昕身边。
董有昕伸手揽住两个局促的小姑娘,冲着镜头露出标准的微笑。
江山挂完电话,对面的谢继平笑得意味深长。
他长了一张娃娃脸,看上去像是个年轻的大学生,身材却非常瘦,坐在江山对面,更显得瘦弱。
“想不到我今天有幸见到女神。”谢继平用夸张的咏叹调说着。
江山平静地扫他一眼,陈述了一个事实:“你前几天电话里叫她花瓶。”
谢继平轻咳一声:“身份不一样了啊,现在她是家属了,我给她点面子。”
“她不需要。”江山说,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谢继平震惊了:“什么,你让我现在走?”
江山说:“不然呢?”
谢继平悻悻地说:“是我自作多情。”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江山把茶几上的手机推回给他,“下次你再背着我给她发这种短信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提到这个,谢继平很头疼:“最近有人去乐山调档,再不下点猛药可来不及了。”
“我找机会带她回乐山。”江山决断很快,“你把手机卡扔了,别再捣乱。”
谢继平没好气地说:“要不是你总拖着,我也不至于急着给她发信息。我是为了谁?”
江山抬了抬眼帘:“行了,我知道。我有分寸。”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,“十分钟了。”
谢继平知道江山在催他走,但他背着江山给董有昕发了匿名短信,差一点就被他指着鼻子骂了,想到这事,他就有些心虚。江山向来冷淡,说话跟刀子一样一句一句剐他,简直可怕。
走到门口,谢继平还是犹豫了下,回头说:“董家家大业大,你还是别和他们耗了。说到底,这事原本就和你没关系。”
江山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,挺拔高直的背影纹丝未动,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。
谢继平等了一会儿,也没见江山回答他,只能摇摇头,关上门走了。
江山静静闭着眼睛,感受着夜晚的无边寂静。
怎么会没关系,怎么能没关系?
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,从少年时愤世嫉俗到如今的古井无波。他舍弃的也太多然多,失掉了救死扶伤的志向,抹去了少年骄傲的意气。
然而这一切本身同他没有干系,他只是知道了一些并不公平的事,用身为人的良知去证明世间有法,因而公平。
江山长长地、深深地叹出一口气。
事到如今,他只希望董有昕能够足够坚强,也足够有勇气,来面对十五年前原本就该揭开的残忍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