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这声音,我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。我使劲盯着他的五官,看了半天才在他的轮廓里看出个大概,常大爷!
他拉着我,在地里健步如飞,一直朝西走。
我看看他辫子后面,常大爷都八十多岁了,怎么可能这么生龙活虎,肯定又被黄皮子迷着了。
不过他辫子上什么也没有,那黄皮子就是在附近。我又使劲打手电筒,希望它快点亮,哪怕是亮一会儿。
常大爷一直拉着我到了西边的坟地里,就是段爷打皮子那个地方,我心想果然没错,常大爷又被皮子迷了。
我吓得快哭出来了,喊着:“常大爷,你快醒醒吧。”
常大爷对我的话置之不理,说:“小子,你看那里。”
我转过头,就看到对面似乎有一团绿色的东西,忽明忽暗的,像是磷火一样。
我心想,这是啥,鬼火?
常大爷松开了我的手,似乎是让我过去看看。
我虽然害怕,但脚下还真是不听使唤的被吸引了过去。
我越是靠近,就越觉得那团东西诡异,它好像是活物在动。我越是靠近,那东西就越是模糊,总是忽闪忽闪的,每当我觉得快要看清了,它就又变得模糊起来。
我有些怕了,停在半道上转头看身后的常大爷。
常大爷站在坟地里一声不吭,身子笔直的站着。
常大爷什么时候能站得这么直挺了?
我心里更加害怕,身子直打冷颤,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。
那东西还是一直闪,但是随着我靠近,那些绿色的萤火开始连成一片,但是这些光毫无锋芒,像粼粼的水波,让人觉得波光诡谲。
我又小心的朝前走了几步,蓦地,这绿色的光突然拉开了,五张狰狞的鬼脸,额角翘起,长牙外呲,穿着褴褛的衣衫,贪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,跟看见血一样。
“啊——”我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,不停地朝后爬。
那是五只鬼,他们肩头拉着一条粗壮的铁链,铁链后面连着一口巨大的棺材,足有房屋那么大。棺身漆黑,有一个巨大的鬼头,两边似乎还雕着各式古怪的恶鬼。
他们拉的十分费力,棺材几乎是以蜗牛的速度在地上移动,但是五个鬼毫不在意,他们的眼神全是直勾勾的,一致地看着一个方向。
那是一口铁棺!
我拼命地爬起来,转头想往屯子跑,常大爷却一把抓住我,手指像鹰爪一样嵌入我的肩膀:“回去把这事告诉屯里的人,大灾祸要来了!”
说完那抓着我的手一松,我立刻拔腿疯了似的往回跑。
等跑到屯里,看到那些四处乱照的手电筒我才松了口气。出人意料的,我自己的手电筒也莫名其妙地又亮了起来。
我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,整个人都懵住了,只有手脚在不停发抖。
直到有人喊我名字,我才回过神来,看到段爷他们围在我周围焦急地看着我,我吓得一声嚎啕大哭起来。
杆子爷见我哭得撕心裂肺,忙问:“娃子别哭,这是咋了?你刚才去哪了?”
我抹着鼻涕:“我、我被常大爷……拐走了。”
段爷听完却愣了一下,沉着脸色说道:“可是……我刚才听说,常老已经去了。”
我瞬间呆住了,也忘记哭了,眼睛盯着段爷脑袋里嗡嗡直响。
“常大爷死了?”小胖叫道。
段爷点点头,又说:“常叔八十多的人了,身体本来就虚弱,被黄皮子这么一闹腾直接就垮了,家里人喂了姜汤没暖过来,又用人参吊,但终究是虚不受补,就在一小时前已经去了。”
这下子小胖和春妮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我,好像我身后站着一个怪物一样。
我想起常大爷那冰凉的手,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。
“常叔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?”杆子爷疑虑道。
我想起看到的那个场景,还有常大爷对我说的话,于是哽咽道:“我看到五个小鬼,拖着一口棺材。”
段爷听到以后脸色大变:“在什么地方,朝哪个方向?”
“就在西边坟子地,朝屯子这边。”当时那些鬼面朝的方向就是鼓儿屯。
段爷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,久久地伫立在原地。
“咋了,老段?”
段爷这才徐徐说道:“五鬼拉棺!”
随后段爷向我们解释,五鬼拉棺是一种灾祸的前兆,和阴兵过道一样,都是大规模死亡的征兆。像诸如发生瘟疫、地震,大量的人口死亡,就会有人目睹阴兵过道。而一些规模较小,几十人到几百人不等,就会发生五鬼拉棺。可这鼓儿屯才多少人,那得有多少人家死绝户了。
现在看来,小刘老师那句话是对的,屯子将有大祸,所以才会闹黄皮子、闹狼,妖孽横行。
杆子爷见我吓坏了,就说让我先住段爷家里,可是一想到那五只鬼拉着棺材正朝屯子里来,我就浑身发毛,哪里还敢在这里住。就算在寨子外有狼,都比这里好。
美姨说,常大爷是告诉屯里人,让他们避祸。
现在想想还真是,常大爷是心系着屯里,所以才会带我去看那五鬼拉棺。
只是,到底是什么祸?这祸又要怎么避?即便是不愁吃不愁穿,日子却突然间变得很难过。
回到寨子里的时候,美姨说她养的鸡丢了好几只,还拿出一缕很细的怪毛,之所以叫它怪毛,是因为这些毛竟然是白色的。
寨子里的老猎人也拿捏不准这是什么动物的毛,倒是杆子爷一句话也不说,自顾抽着旱烟,我看着杆子爷越发不像猎人,更像是兴安岭一座深沉的大山。
晚上,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这几天经历的事都太怪异了,先是那恐怖的鬼猎人,然后又是皮子又是狼,还有诡异的五鬼拉棺。
我趴在床上正在胡乱寻思,窗子上突然一个黑影闪了过去。这影子看上去有些年纪,但是不驼背,关键是他手上还拿着柄烟杆子。
杆子爷!
怪了,这天寒地冻,又是大半夜,杆子爷起来做什么。
我看小胖正睡得死,想叫他估计也叫不醒,美姨和春妮也正睡得香,于是自己钻出被窝。
我悄悄摸到门口,吱嘎把屋门打开一道缝,有雪的夜晚,就算是没有月光也很是亮堂。就见院子里,杆子爷走到了寨门口,然后拉开了门闩子。
我心头一紧,这外面正闹狼,杆子爷这是要做什么。
只见杆子爷打开寨门,身子一侧钻了出去。见杆子爷如此怪异,我也偷偷追了出去,却看到他往寨子后面走。
我想了想,寨子后面是有个屋子,以前住着一个老胡子,几年前就已经死了,那里也成了死人屋,我跟小胖从来不敢去。
这大半夜的,杆子爷要去死人屋?
杆子爷的行为越发让我觉得怪异,我看着地上一长串朝向死人屋的脚印,有点后怕。可是又一想,兴安岭的爷们不能这么怂,于是又壮起胆子跟了上去。怕回来的时候被杆子爷发现,我还专门踩着杆子爷走过的脚印。
杆子爷也是兴安岭最好的猎人,眼力劲肯定和爷爷一样毒,所以我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。
果不其然,杆子爷进了死人屋,然后不多久里面亮起了微微的火光。
我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摸到门口,然后透过门缝朝里看。
里面,杆子爷背对着我,坐在一张木床前,一旁桌子上的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在昏暗的地面映着,让人看着有些瘆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