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就是你们治理的锦绣河山?”
“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盛世之景?”
“村无鸡鸣!”
“路有饿殍!”
“朱门权贵将百姓肆意玩弄!”
“你们——做得可真是好呀!”
姬清珞停下了那国运的引导。
她的目光看向下方的众臣,那双好看的凤眸里满是杀意!
众臣想要习惯性的跪下,好像只要这样,无论做过什么,都能够被原谅,但姬清珞此时所散发的威严,却让他们不敢丝毫动弹!
“还是说。”
“在诸公看来。”
“权贵能够享受繁荣,便已是盛世之况。”
“百姓哪怕暴尸荒野,也只是无足轻重?”
姬清珞压抑着内心的怒火。
她本以为自己将承国治理得还不错,可陈怀信的推演却将真相给掀开!
她现在是恨不得将眼前的众臣杀光,以宣泄那见到累累白骨时的愤怒!
承国或许是盛世。
但却与百姓无关!!!
“王相!”
“你来告诉朕!”
“我承国为何会是这一番光景!”
“那奏折上所说的河清海晏,四海升平,朕怎么没能在那未来见到!”
姬清珞看向了王千禾。
王千禾心中满是苦楚。
但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,走了出来,道:“臣……臣……臣不知……”
“呵呵。”
“一国之相。”
“竟不知百姓之苦难?”
“你是真不知,还是不敢知?!”
姬清珞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。
王千禾顿时感到,自己似乎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,那后背立起的汗毛,让他心中满是恐惧!
他赶忙回答道:“臣……真不知!或许那鉴天镜上,所推演的是一月之后的事情,也许那时承国上下爆发天灾,才会导致如此。”
“不!只是爆发天灾,不可能就变成这样!哪怕是赈灾不及时也不可能!那必然是经过长久的酝酿,才会导致百姓民不聊生!”皇长女姬长宁在这时开口说道。
“未能发现这其中的隐患,是臣等过错,”王千禾低头承认。
“哼!”
姬长宁冷哼一声。
她的目光看向了姬清珞,说道:“陛下,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,距离鉴天镜中的未来,也就只剩一个月时间,我承国如今明显是已经病入膏肓,寻常手段或许也无法起效,不如继续推演陈怀信之未来,以寻找是否有拯救我承国之法!”
坐在龙椅上的姬清珞微微颔首,将那想要杀人的想法压制下去后,她再次看向了那殿中的鉴天镜。
“先前所推演的金榜之人,所闻所见皆是在朝廷之内。”
“如今推演陈怀信之未来,反而能够看到那底层真相。”
“幸好有长清的提议。”
“不然我们连问题出在哪都不知道!”
姬清珞有些庆幸。
被点名的五皇女姬长清先是一愣,然后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。
她最开始只是单纯想要知道,那诗词双绝陈怀信,其未来究竟如何,没想到阴差阳错,竟给她们带来这番提醒!
而二皇女姬长灵也忍不住说道:“世人常说,书生造反,三年不成。哪怕陈怀信是借助关东大旱,才拉拢起这两百人,但无论是制盐卖盐,亦或是训练乡勇,那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与果决,都非比寻常呀!”
“他所训练的乡勇军,虽比不过我朝县兵,但也算是还可以了,”有将军在此时开口说道。
先前姬清珞一直在指责文官,他们也不敢随意发声,现在总算是能够发表意见,若是继续安静,怕是姬清珞要遗忘他们了!
“嘻嘻!”
“因为他是十六岁就考取了举人功名的诗词双绝陈怀信呀!”
姬长清此时一脸的骄傲。
这让她周围的几个皇女都有些无奈了。
姬长宁笑了笑,她看向鉴天镜,等待着姬清珞的继续引导,随口说道:“只是不知道,他为何会询问那乡勇军,一个炊饼卖多少钱?”
“大姐!长瑶知道!是因为炊饼好吃!西市有一家炊饼,做得可好吃了!下次长瑶给你带一点尝尝!”年龄最小的七皇女姬长瑶,在这时举着手蹦跶了起来。
姬长宁看到自家七妹如此,忍不住逗逗她,说道:“长瑶,那你知道一个炊饼,卖多少钱吗?”
“长瑶知道!常姐姐跟我说,五文钱就能买到一个炊饼了!但如果用宝钞的话,得花上一贯宝钞呢!”姬长瑶抬着下巴,期待表扬的说道。
听到这话。
在场的众人顿时一愣。
他们睁大眼睛。
心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。
那目光立刻看向了殿中的鉴天镜!
篝火劈啪作响。
陈怀信站在众人的前方。
火光将乡勇军的脸庞照得忽暗忽明。
“一个炊饼卖多少钱?”
“俺不知道,俺没去过长安城,但冤句县里的炊饼,以前要卖三文钱一个,在长安城里至少要十文吧!”
“应该要五十文!长安城里都是贵人老爷,他们吃的炊饼,应该是金子做的,肯定会卖得很贵的!”
“傻子!如果是金子做的,怎么可能才卖五十文!起码得……一百文吧!”
“要一百文吗?好贵哦!”
“……”
乡勇军的众人议论了起来。
虽然在训练的这段时间,陈怀信曾说过,回答问题前要先举手,但那训练的时间尚短,他们还没有养成这样的习惯,而陈怀信也没有指责他们,因为这种讨论的氛围,就是他现在所想要的!
与其通过演讲,将自己的想法灌输到他们脑子里,不如让他们自己讨论,去得到那会被记在脑子里的结论!
片刻之后。
讨论声才渐渐消失。
陈怀信看向众人,再度开口说道:“一百文?不!要一贯宝钞!在长安城里,一个勉强充饥的炊饼,要花费足足一贯宝钞才能买到!”
听到这话。
乡勇军里顿时一片哗然!
他们脸上满是不敢置信!
一贯宝钞。
那可是一千文铜钱啊!
“骗人的吧?”
“在俺村里,这都能换好多东西了!”
“不可能吧!就算是长安城,一个充饥的炊饼,怎么都不该卖到一贯宝钞,一百文都很贵了呀!”
“好些年前,我去过郓州买米,当时一贯宝钞都能买上一石米了,怎么在长安城里,才能换一个炊饼?”
“……”
议论声再次响起。
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,陈怀信所说的那番话,因为这实在是有些太荒诞了!
而陈怀信保持着平静,目光看向乡勇军里的一个中年人,说道:“您是多久之前去郓州买米的呢?”
“大概有二十年了吧!”那中年人回答道,“那时候皇帝老爷刚刚发行大承宝钞,当时我们很多人都在怀疑,这东西有没有用,生怕花不出去呢!”
“那你最近还有没有去过郓州买米呢?”
“七八年前还去过一次,当时买一石米,要花上三十贯宝钞……”
话还没有说完。
中年人就已经沉默了。
而听到他们对话的乡勇军,此时也都反应了过来。
对于他们来说,铜钱和大承宝钞,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。
那些在加入乡勇军前的村民,很多时候都是采取以物换物的形式,去兑换自己所要的东西!
他们对于大承宝钞的印象,还停留在很多年以前。
而现在的大承宝钞……早就已经不值钱了!
“我就说嘛,之前在县城里乞讨的时候,我还奇怪,为什么会有人提着一沓一沓的宝钞,去粮食铺子里买东西,因为不拿这么多,还买不到多少粮食!”
“俺记得,朝廷之前说,可以随时拿大承宝钞,去到钱庄换取等价的铜钱,可是俺村里,没有一个人兑换成功的,全都是被护院给赶出来的!”
“哼!钱庄只是不给我们换而已!我可是亲眼见到,戴着官帽的老爷,拿着一贯宝钞,兑换了一千文铜钱!”
“当时我还不服气,也想要将我的宝钞给换成铜钱,但那护院将我赶出来,说老爷们能换,不代表我也能换,还跟我说这事连想都不能想!”
“……”
这一次。
那议论声更是大上许多!
钱财之事与所有人都是息息相关的!
普通百姓被迫使用大承宝钞,想要像是以往那样买上物件,却发现同样的价钱,宝钞却根本买不到、甚至还一天比一天贵的时候!
那心中的不满与愤慨,自然而然的堆积了起来,直到现在才敢发泄出去!
陈怀信站在篝火旁,看着那讨论声越来越大的乡勇军。
他其实也没有想到,自己都还没说太多事情,那赤裸裸的现实,那所遇到的现实,那被按在泥土里对他们说不允许站起来的现实,就已经让乡勇军愤怒了起来!
或者说。
这就是应该的!
“将战争的影响转移到百姓的身上。”
“用不断发行的大承宝钞掠夺那微薄的积累。”
“哪怕没有我。”
“承国的未来。”
“也必将是叛乱不断!”
陈怀信在心中想着。
他前往长安城时,曾想过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,那脑海中的知识告诉他,这个问题叫做通货膨胀,过多的发行大承宝钞,让它已经变得跟废纸没有太大区别!
但是。
那是曾经的自己所怀的理想。
跟如今的他又有什么关系呢?!
他现在只想看到承国血流成河!
“先生!”
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
有人忽然冲着陈怀信问了一句。
其他人听到这话也安静了下来。
所有人看着陈怀信,那眼睛里满是疑惑,明明在最开始,大承宝钞跟铜钱一样,所买到粮食的花销没有任何区别。
可是渐渐的,铜钱还是铜钱,没有任何变化,大承宝钞却慢慢变得不值钱了,买上同样的东西,要付出比铜钱多十倍百倍千倍的花销!
他们无奈,被迫回归了以物换物,勉强让自己的生活能够维持下去,但是他们那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,怎么却忽然变得越来越少,甚至是直接没有了呢?!
乡勇军不理解。
陈怀信并没有解释,这是由于通货膨胀导致的,那脑海中的知识告诉他,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,不要去说什么深奥专业的词汇,越是简单就越是容易被人理解,也越是容易能够让人听进去!
“因为……我们的钱被抢走了!”
陈怀信直接了当。
本就愤怒的乡勇军,眼神中更满是凶光!
“是谁抢走了我们的钱?”
“是地主老财!是官府朝廷!是世家门阀!是皇帝圣上!是……这个国家!”
陈怀信指着天空。
乡勇军的眼睛瞪大!
一直以来,无论发生什么,百姓都会在心底想着,皇帝老爷的初衷是好的,只是被朝中的奸臣执行坏了。
但现在!
陈怀信打破了他们那心底最深处的想法!
他将皇帝给直接拉了出来,并且指着她说,就是她夺走了你们的钱财!
“皇帝老爷应该看不上我这点钱吧?”
“但她看得上千千万万个你的钱财!”
“在这十年间,她发动了多次战争,早就已经让国库空虚,可能是有人提议,也可能是她自己想的,多发点大承宝钞,苦一苦百姓,让国库充裕起来,等到国家富强了,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。”
“但……真的是这样吗!”
陈怀信的目光扫向乡勇军。
那本来还有些迟疑的乡勇军,也顿时明白了那其中的道理。
无论皇帝老爷,看不看得上他们的钱,但现在她的的确确已经这样做了!
不管以后他们是否能够真的过上好日子。
现在的他们已经要活不下去了!
怒意在乡勇军之间蔓延。
这由他们自己想明白的真相,会让这股愤怒持续更久,所引发的爆炸也更为灿烂!
陈怀信望着此时的众人,他举起手,大声的喊道:“如果说,以前在村子的时候,有人要抢夺你们的水源,不让你们耕作田地,你们会怎么做!”
“杀了他!”
没有一个乡勇军犹豫。
水源可是比生命还重要,有人想要抢夺,除了杀,别无他法!
“如果说,有人想要用废纸一样的大承宝钞,将你们辛辛苦苦积攒的积蓄抢走,你们会怎么做!”
“杀了他!”
“如果说,有人让你们必须花上一贯宝钞,才能买到五文钱的炊饼,你们会怎么做!”
“杀了他!”
“如果说……”
“杀杀杀!”
“将他们全都杀光!!!”
声音响彻云霄。
那被风吹拂的如同鬼怪般的树影,甚至不敢靠近此刻的乡勇军!
陈怀信看着那已经站起身,学着他一样举起手的众人,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。
“就由我们来告诉他们!”
“无论过去、现在、还是以后!”
“他们都是这世间的祸害!”
“他们最好的归宿……是在那地府之中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