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触即发

朝阳初升，朝霞笼罩，榆树湾村新民居白色的房屋，被映照成了金色；田里的禾苗，已经到了小腿高，也被铺上了一层金色，十分好看。

布鞋工厂门口，一个老汉从挂着保安亭牌子的方舱里走出来，伸了一个懒腰，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新衣服，把每一个褶皱，都用心地扯平了。

看看没有问题，才满意地点点头，从保安亭的桌兜里拿出一根铁棍来，走到门口挂着的一个铁片面前，抬胳膊在铁片上敲打起来。

叮叮叮。

清脆的声音传出老远，在工厂上方回荡着。

下一刻，三五成群的女人从方舱车间里走了出来，汇聚成人流，朝着工厂外走去。

说笑声，吵闹声，响成一片。

桃红做了一晚上工，虽然很累，但是，心情很愉悦。

她只需要按时做工，工厂就管她三顿饭。

而且，每天还能给她一斤粮食。

这一斤粮，她自然是舍不得吃掉的，都带回家里，藏了起来。

她家男人每天能带回一斤半粮食来。

因为男人干的是体力活，下了大力气，所以，挣得要多一些。

他们小夫妻俩，每天都能拿回家两斤半粮食，全都放在瓮里，藏在了床底下。

现在，那口翁都快满了。

看着那些粮食，他们就有满满的踏实感。

桃红摸了摸挎包里的粮食，加快了脚步。

“呀，狗子叔，你这身新衣服好漂亮。”

“神明大人昨天刚给咱们发了布料，狗子叔就穿上了？”

“……”

门口，一群人围着门卫狗子叔，叽叽喳喳地说笑着。

狗子叔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。

“你婶儿连夜给做出来的。我说了，着什么急，上了岁数了，还穿什么新衣服？你婶儿她非要给我做啊。家里有电灯，点亮了，晚上跟白天一样亮，昨晚上也不知道熬到什么时辰，给我做出来了。”

狗子叔似乎是在埋怨，但语气中满是骄傲，不时用手摩挲一下新衣服。

看着周围女工越围越多，狗子叔挥动了一下手里一根木棍：“好了好了，散开吧。都围在这里，我看不到路了。里正说了，不是咱们厂子里的人，可不能随便进厂子。”

布鞋厂的门卫，最初招的是几个健妇，但是，门卫工资低，那健妇更愿意去做鞋厂女工。

后来，就换成狗子叔了。

狗子叔六十多岁，干不了体力活了，正好来看个大门。

除了管三顿饭之外，每天还能拿半斤粮食。

美滋滋。

众人笑着散开。

走出工厂门之后，大街上不少人在走动。

人们都走出家门了，有人去打水，有人等着排队吃早饭。

村子里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。

桃红的目光在路人身上扫过。

她惊讶的发现，仅仅一晚上之隔，不少村民竟然都已经穿上新衣服了。

大家的脸上，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。

桃红本来想先去排队吃饭，吃完早饭之后，再回家休息。

见状，有些按耐不住了。

恰在此时，邻居刘二姐和人说说笑笑，迎面走过来。

看到桃红，笑着打招呼：“桃红啊，刚才我看到你家男人了，还穿着那身旧衣服呢。你们家好像好多年没做过新衣服了吧？女红方面，你有什么不明白的，拿过去问姐，姐可以帮你做。”

桃红脸上有些挂不住。

她娘死的早，从小没人教她女红。长大后嫁的男人，也是从小没娘的，家里在村子里也是数得着的贫寒，没钱买布料，没有给她练手的机会。

桃红的确听到过人们背后蛐蛐她，说她连女红都不会，女人没个女人样子。

以前桃红听了，只能暗暗生气。

别人说的不好听，但那是事实。

穷人的骨头，想硬也硬不起来。

可现在不一样了。

他们两口子，每天能挣回家两斤半粮食。只要神明大人还眷顾榆树湾，他们将来的日子，就不比谁家差。

昨天，神明大人更是给家家户户都发了布匹，他们家也领到了两人份的。

桃红昨天下午还规划着，这些布匹如何给两人做新衣服，夫妻俩都是喜滋滋的。

只不过，她家男人过惯了苦日子，看到这么好的布匹，有些不舍得自己穿。桃红也犹豫了一下，动作就慢了一些，昨天晚上又恰好是夜班。

没想到一晚上时间，大家都穿上新衣了。

他们夫妻，竟然又落了后。

桃红心里暗暗气恼，悔恨自己昨天下午为何要犹豫不定。

“二姐费心了。我家也有布料，新衣服正做着呢。昨天晚上我上夜班，今天就能做好。”

桃红脸上挤出笑容，心里却是暗暗不服气。

本来正准备去排队吃早饭，也不去吃了，立刻回家。

家里男人刚出门，已经约了几个后生，一起去吃早饭，然后一起下地干活。

桃红昨天听自家男人说过，神明大人又赐下一批叫做化肥的仙肥。

大家要抓紧农时，给庄稼施上仙肥，再浇一遍水。

按照神明大人的话说，施肥浇水之后，玉米就该结穗灌浆，土豆也该长个了。

看着庄稼长得郁郁葱葱，大家都很有干劲儿，心里有盼头。

桃红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自家男人了。

大家都穿上了新衣服，有蓝色的，有浅灰色的，有黑色的……

干净整齐，再加上刷得干干净净的千层底布鞋，一个个看上去比城里老爷还阔气呢。

只有自家男人，依旧是那一身破衣烂衫。

虽然她平日里勤快，浆洗得很干净，但此时对比之下，就有些刺眼了。

有个后生戏谑：“草根，昨天领的布呢？不做新衣裳，在家放着留着下崽吗？”

众人跟着哄笑：“哈哈哈。”

草根搔了搔后脑勺：“媳妇昨天说要做，我没舍得。我这身衣服，破是破了点，但媳妇给洗得很干净，还能穿。”

那个后生：“神明大人赐给咱们的布，你还舍不得穿。你啊，天生就是受苦的命。”

众人只是打趣，但桃红听了，心里却是十分难受。

这时，男人也看到桃红了，微微愣了一下之后，咧开大嘴笑了，露出一口白牙来，抛开众人，快步走了过来。

众人往这边看了一眼，有人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。

草根家虽然穷，娶的婆娘长得却是恁俊。

草根：“媳妇，你怎么回来这么早，吃过饭了吗？”

桃红伸手帮草根整理了一下衣服：“吃过了。你快去吧，好好干活。”

“哎。”

草根答应一声，快步赶上那群后生，又说说笑笑的走了。

桃红看着自家男人的背影转过拐角之后，才迈步回家。

她在心里暗暗发誓，一定要跟自家男人齐心协力，把日子过好了。

他们家没田，在以前，想翻身也没机会。

但现在有神明大人眷顾，没田也能做工，每天都有收入。

他们夫妻，一定要把日子过成让人羡慕的样子。

桃红决定，现在就回家，哪怕今天一天不吃饭，也要把新衣服做出来。

要让自家男人回家，就能穿上新衣服。

她绝对不要让自家男人，再被别人打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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