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章：天敌
大半个时辰后，一名内侍领着一个三十多岁，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走进了赵桓的书房。
那人一身三色锦袍，面孔方大，给人一种憨直稳重的感觉，进门之后，他头也不抬，俯身拜倒，“末将韩世忠拜见官家。”
赵桓微笑道：“起来吧……给看个座儿。”
内侍搬了个绣墩放在韩世忠旁边，韩世忠受宠若惊的再次谢过后，才谦谦的坐下。
说句实话，眼前这个显得有些紧张的大脸中年并不符合赵桓对“泼韩五”的想象。
赵桓挥手将内侍都打发了出去，示意自己要和韩世忠秘谈。
梁师成等人犹豫了片刻，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御书房。
等所有人都退出去，赵桓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一脸紧张的韩世忠身上，“韩爱卿，朕叫你来，是想问你件事情。”
“你能猜到朕要问你什么吗？”
韩世忠小心翼翼的问道：“是姚小太尉夜袭金营的事情吗？”
赵桓闻言忍不住笑了：“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时辰，政事堂里的事情，你这样的七品武官都知道了，估计用不了一天，整个开封城就知道了，那你说金人啥时候知道？”
“官家圣明！”
实际上，真正的历史上，姚平仲夜袭京营的事情决定以后，李邦彦等人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凯旋的旗帜，整个东京城都弄的人尽皆知。
说句实话，在这件事情中，前身的表现简直就像个拙劣的小丑，做计划的时候，觉得自己猛如虎，事败之后，又变得胆小如鼠，简直丢人至极。
赵桓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朕想问你的是种相公的提议，种相公提议，等到金人退兵时，于黄河两岸埋伏袭击金军，你觉得这个提议可行吗？”
韩世忠闻言，沉思许久，说道：“要伏击金军，不能在河南岸，而是应该去河北岸，但多半收效不大，金人过河，必定遣精锐先过，精锐过河后必定侦骑四出，伏击之军藏不了多久，无法半渡而击。”
“最好能派上万精骑，于河北岸盯着，让他无法过河……”
“但估计也盯不住，金人完全可以遣两只骑兵绕道下游，或者上游过河，一旦金人有数千骑兵过河，我军恐怕就不能抵挡，只能退却，若是步兵，怕是退都退不走。”
赵桓道：“我军野战竟和金军差这么多么？骑兵对骑兵也只能以二打一。”
韩世忠摇头道：“以二打一怕是也打不过，但骑兵能全身而退。”
“嘶！”赵桓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！
韩世忠接着解释道：“金国多铁骑，其不但精于骑射，也不惧肉搏冲锋，我国骑兵骑射或不差，肉搏冲锋则远远不如，纪律军法更是无法相比。”
“野战若无骑兵掩护，十停中已经输了九停！步兵再多也无济于事。”
“我听辽人说，金人骑兵中有人马具甲者，号称硬军，专为陷阵！”
“我军步兵，利于弓失，而拙于近战，一军之中，执弓弩者，十之八九，必难抵挡硬军陷阵！”
“这些天，我思来想去，实不知我军野战该如何胜金人！”
赵桓听完，沉默不语，以自己的理解消化韩世忠话语中的信息。
从韩世忠的话中不难听出，宋军骑兵不但少，而且还弱！
更要命的是，宋军的骑兵还是一支投射骑兵，不善于肉搏冲击！
而金军骑兵则骑射肉搏兼而有之。
这也许就是金军为什么能将草原帝国的辽人打的落花流水的原因，因为辽国骑兵就是一支投射骑兵。
投射骑兵，最大的克星并不是投射步兵，拥有战场主动权的投射骑兵完全可以避开投射步兵。
他最大的克星就是就是人披甲，马不披甲的快速冲击骑兵！
作战方式决定了，弓骑兵的阵型往往很松散，很容易被集群冲锋的快速冲击骑兵给冲散。
军队一旦被冲散，失去了建制，即使伤亡不大，也会失去战斗力。
汉唐时期，中原骑兵对付草原骑兵，靠的就是这种冲击骑兵。
不过，要冲散草原弓骑兵很容易，要歼灭他们就难了，所以你经常看到，汉唐军队取得大胜，追杀千里，结过第二年可汗又打过来了……
宋朝骑兵和它们上百年的对手辽人，西夏人一样，极重骑射，训练骑兵，九分骑射，一分其他，评判和选拔骑兵的标准也只看骑射，北宋大臣尹洙就曾在他的《河南先生文集》中提到，宋军骑兵不擅长近战，一旦被敌人近身，就只能“束手被害”。
也就是说，宋朝这边的骑兵，不但弱，不但少，而且还TM的被金国骑兵克制！
难怪韩世忠对和金军的野战这么不看好。
实际上，哪怕是韩世忠这种和岳飞齐名的名将，在初期和金军的交战中，都是毫无胜迹！一直败到黄天荡！
黄天荡那是什么地形？那是太湖边上的江南水网地形啊！
而且，听韩世忠的意思，咱大宋朝不但骑兵被金国克制，TM的步兵也被金国克制！
后世互联网上有个说法，说轻步兵克制轻骑兵，重步兵克重骑兵，反过来，轻骑兵克制重步兵，重骑兵克制轻步兵。
这种克制说，虽然不全面，但也不无道理。
所谓轻步兵，可以理解为投射步兵，轻骑兵可以理解为投射骑兵，也就是弓骑兵。
说人话就是，一支以远程弓弩步兵为主的部队，是比较克制弓骑兵的，原因也很简单，弓弩步兵和弓骑兵对射，不说伤亡比，就纯从性价比上来说，昂贵的弓骑兵也得亏死！
所谓重骑兵，可以理解为重甲冲击骑兵，所谓重步兵可以理解为重甲抢矛步兵。
我一支人马具装的重型骑兵去冲一群弓弩手，那还有什么悬念？
反过来，一支身披重甲，行动迟缓的肉搏步兵如果被弓骑兵环绕骑射，那也是没有还手之力的。
所以，自古步兵都不会是纯弓弩手，或者纯枪矛手，都是互相搭配编制的。
而大宋步兵为了对抗辽国和西夏的骑射手，步兵当中弓弩手的配备比例高达八成！
好嘛，现在金国骑兵改换赛道，玩起了具装冲击骑兵，你就说你怎么打！
这大宋朝他灭的不冤啊！
这是遇到天敌了！属于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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