冲在最前的玩家迎头杀入县兵队列,防具简陋的双方就像械斗的村民狠狠撞在一起,盾牌碰撞,碎屑飞溅。
“冲,跟我冲!”黄子龙与老友对视一眼,提着钢刀冲向敌军,一溜烟就不见踪影。
柳长生手持钢刀尾随其后,双目所见皆是相差无几的布包头,长布衣,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大明民兵。
好在“敌我识别”清晰标注出所有玩家,脑袋上没有标识的皆是敌对兵马。
柳长生闯进战场中心,恍若踏入骑砍3的乱战现场。
嘈杂的厮杀声与兵器碰撞的脆响混成一团,高低不齐的敌我民兵充斥眼前,他几乎无法凭借视听感官,定位自己在战场的具体位置。
密密麻麻的敌我双方砍杀在一起,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地面,有人倒下被来来回回的脚底踏死,有人爬起,竭力扒拉敌友的肩膀,使自己更加靠近上方的新鲜空气。
忽然一个敌兵的背后朝己,柳长生举刀便要捅刺,可当他钢刀挥出一半,又看见与敌兵拥抱缠斗的友军调换过来,于是只能及时止刀。
这拥挤又混乱的厮杀场面,让他着实下不了手。
“喔喔喔喔喔!”
悠长的吼叫声从头顶传来,柳长生循声看去,几名玩家拽住麻绳荡漾出来,哇哇怪叫着落入密集的人群,像是大航海时代的跳帮作战,又像是某个恐怖直立猿。
“长生,快来蹭助攻!”黄子龙的声音从夹缝中传来,柳长生稍一愣神,好友已经推着重伤的敌人急速走来。
“看我的!”柳长生当即前冲数步,紧握腰刀摆出一副刽子手砍头的姿势,狠狠劈砍下去,一刀正中民兵的肩膀。
噗嗤一声闷音,柳长生很明显感知到钢刀入肉的手感,飞溅而出的血水竟然是“少女粉”。
刀刃撕开民兵肩部皮肉,嵌入锁骨一寸。
他用力活动卡骨的腰刀,就像从锁孔里拔出严丝合缝的钥匙,努力一番才勉强拔出。
粉色的血水飞溅,民兵脑袋一歪侧身倒地,溅射染血的泥浆。
初次杀敌的手感很好,一扫柳长生初入战阵的迷茫,仿佛一个死宅的灵魂被注入老兵的勇气。
“感觉怎么样?”黄子龙吸了吸鼻子,抬手擦拭脸上的血水。
“这血怎么是粉色的,难道是和谐机制?”
“是这游戏的特色,不满二十四岁体验不到完整的内容——小心!”
说时迟那时快,黄子龙脸上的微笑瞬间垮塌。饶是他竭力迈出步子,举起盾牌想要保护老友,还是慢了半拍。
一支弩箭飞射而来,正中柳长生的大腿,没有调低痛觉的他忍不住喊叫出声,“啊啊啊!”
“敢阴我兄弟!”
黄子龙登时暴怒,提着钢刀飞扑向前,一刀插进弩兵的肚腹,旋即快速抽出,对着吃痛嚎叫的敌人下面再狠狠刺进去。
“啊!”敌人顷刻体会到一辈子积攒的所有痛楚,当即便被剧烈的痛觉击晕过去。
眼见敌人晕倒没死透,还在下意识低吟,黄子龙当即捡起敌人的弩箭,对准“鸡蛋香肠”狠狠插拔,竟让敌人活活痛死过去。
料理完敌人,黄子龙扭头去寻自家兄弟,却见倒地上的柳长生胸口多了一根折断的长矛,矛尖嵌在体内。
“兄弟!”黄子龙扶起嘴角流血的兄弟,一副苦口婆心的老妈子一般,“不听兄弟言,吃亏在眼前,叫你调低痛觉你不听。”
“久别重逢的痛觉,真好,真好……”柳长生紧闭双眼,抬手竖起大拇指。
“兄弟看看你的左手腕,有多少复活次数,要是只有一条,你后面就不能再死了!”
“没看见几条命,但是看见五条黑色条码……我感觉我还可以抢救一下。”柳长生努力压住出血的伤口。
“卧槽!我开局都只有三条,你居然随机到五条,去你的!”
黄子龙没好气地推开兄弟,没成想打破了矛尖与渗血伤口的动态平衡,导致伤口瞬间大出血。
“艹!”柳长生只觉生命流逝的速度加快,眼前闪烁着红色的濒死警告。
他不由得看向给自己间接致命一击的好兄弟,并给对方赠送一记临死礼物。
一个大大的中指。
“不!”黄子龙恍若苦情戏的男主附体,伸手想去感受战死者的体温,但不知从何下手。
“不!不是我害死了兄弟,不是我的错,是世界!对,是世界的错!”黄子龙双眼充血,杀气腾腾,“世界害死我的兄弟,我要大开杀戒,为我兄弟报仇!”
他握紧沾染泥血的腰刀,拿住插上几支箭矢的盾牌,灵活且焦急地爬过第二道树干路障,眼前的大户家丁已经乱成一团。
他们竭力保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赵老爷向后逃窜。
赵老爷是本县有名的缙绅大户,他想过投降——赵家的钱粮殷实,足够赎买自己的性命。
不过在看到贼人陆续爬过路障杀来,满是鲜血的脸庞扭曲且癫狂,嘴里还嚷嚷着要把“藩王士绅从这世界上驱逐出去”的场面。
赵老爷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。
尽管很不情愿,赵老爷也不得不承认此战他败了。
八百人败在一群不到两百的贼人手里,还输得这般惨烈。
他眼下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他逃出生天,以后必当加倍供奉天神,敬香不断。
“受死吧!”赵老爷面前的道路两旁突然闪出数名乞活贼。
他们手持长矛,身上的血腥气味混杂泥浆,融合出一股难闻的臭气。
“赵家大户在此!”有人大声向附近呼唤,但那人很快便被家丁射出的几支箭矢击倒。
两方人马二话不说交接在一起,尽情厮杀。
刚才传递的情报如同丢进湖泊的石子,向四周荡漾的水波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反应。
及时赶来的玩家加强了包围圈的人数,弓矢铳弹起飞,赵老爷花钱喂饱的家丁不愧是精锐部队,玩家即使局部人数占优也很快被家丁打败。
赵老爷的家丁迅速撕开一个豁口,朝着乡勇溃散的方向逃去。
若是能收拢一两百乡勇,不说回身抵抗,起码能保命逃走。
“只要杀出重围,我们就能活!”
赵老爷催促家丁加快奔跑,却忽略了自己孱弱的体力,家丁们只能跑跑停停跟上老爷的节奏,甚至有人直接背上老爷狂奔。
托赵老爷的拖延,家丁的人数骤然削减一半,其中近战的家丁损失最多。
疯子,都是一群疯子,乞活贼竟能把他花重金养起来的家丁打得快要全军覆没。
赵老爷顾不了那么多,哪怕周围的家丁一个不剩,只要换取他活着就好……
前方人数稀疏的家丁突然停止,赵老爷本想咒骂,却透过人影之间的间隙看到前方拦路的几个人影。
“快,快杀了他们!”
然而双方交火之后,赵老爷才发现己方竟然稍显劣势,没有办法他只能亲自上阵。
赵老爷拔出根本没想过使用的长剑砍向身前的一位贼人,却听一声清脆的声响,哐当一声,他的长剑被弹飞。
“救我!”赵老爷惊声尖叫,扭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的家丁皆在浴血奋战,无人有余力护卫他。
陷入绝境的赵老爷这才发现,自己一向轻视的武功战技,此时成了杀向他心脏的关键一击……
我还要积累军功,上达天听,出将入相,我不能在这窝囊的死去!
“你害死我兄弟,给我死!”
那贼人从怀里掏出几把小飞刀,恍若某个大侠一般,捏紧小刀聚力掷出。
一刀,两刀,三刀……全数插在赵老爷身上。
“你……”
赵老爷做梦都没想到,自己会死在一个卑贱的贼人手里。直到黑暗笼罩他的世界,他都没能说出含在喉头的不甘话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