骆怀珠想离开帅府。
季锋死后的这段日子,她总有点迷茫,好似原本规划好的未来路,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。
老夫人悲痛偏执,季阚也陌生而不可理喻。
她想离开这个变得陌生又令人窒息的牢笼。
先去苏州,哪怕乔家最终不能善待她,她这些年,也有笔不薄的积蓄。
人活着,还能走不出一条路吗?
打定主意,骆怀珠一大早起身,交代墨兰收拾行李。
墨兰服侍她多年,两人感情甚笃。
她真心替骆怀珠考虑,欲言又止一番,还忍不住劝她:
“小姐,我觉得大帅的提议,对您也不错的,怎么都比您一个人出去漂泊要好。”
“现在外面兵灾匪乱横行,真出点什么事,后悔都来不及。”
骆怀珠忙来忙去,将叠好的衣物放进藤箱,听她这么说,便反问了句:
“老夫人撵我走,我能赖着不走吗?”
墨兰揪紧眉头,“可大帅不是说了,叫您留下吗?”
“锋哥尸骨未寒,我转头嫁给他亲弟弟?”
骆怀珠目色清淡扫她一眼,“我心里难安,老夫人也绝不会允许。”
“季家只剩季阚一个男丁,他们母子就算有隔阂,也不能因我而起。”
墨兰一脸忧愁,还想说什么,却听廊下突然传来一声。
“小姐,您在吗?”
骆怀珠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活儿,走过去掀起帘子。
季老夫人身边的老佣人穆妈,慈眉善目立在廊下,淡淡含笑与她说。
“请小姐随我去一趟,老夫人有话同您说。”
昨日才不欢而散,今日这么早又派人找她?
骆怀珠心头微沉,想了想,自己要走,免不了也要去当面告个别的。
于是她交代墨兰继续收拾,自己去见季老夫人。
*
季老夫人独自坐在堂屋里等。
骆怀珠一来,她便屏退了老佣人。
“昨天话已说开,我也不再拐弯儿抹角。”
老夫人直言不讳:“...这些年,季家待你不薄,阿锋在的时候你也知道,我真心拿你当女儿养。”
骆怀珠垂下眼,微微颔首。
“是,我也拿伯母当母亲。”
她七八岁就来到季家,跟季家兄弟一起长大,像这个家的小姐,早把这里当家。
季老夫人凝眸看骆怀珠。
季家将她滋养的如此娇美,不是为了白白去便宜别人。
她眼里有了点泪意,“...昨日的话,当我没说过,珍珍,我不是心狠的人,我也爱你。”
“可阿锋死后,我想了很久,最受影响变故最大的就是你,你只有两个出路。”
“早晚嫁给别人,或留在季家守一辈子。”
骆怀珠安静掀睫看着她。
季老夫人含泪摇头,“你不能去做别人家的媳妇儿,可你继续在季家留一辈子,总要有个名正言顺地身份。不如你听阿阚的话,接纳他。”
骆怀珠耳膜嗡地一声,眼里难掩惊愕。
“伯母!”
“我知道,这对你来说,一时很难接受。你就当做,回报我们多年养育之恩。”
骆怀珠胸口憋住,有点喘不过气。
“我没想到,伯母会认同季阚荒唐的主意。”
季老夫人眼眶微红,面无表情说道:
“...季家人丁萧条,能早日香火承继,我才有脸去见列祖列宗。”
“你是季家的儿媳,这早就是定好的事情,婚事原本也已筹备的差不多,不过是人换成了阿阚,也没有太大变动。”
她狠狠心,咬牙说:
“这件事,阿阚同意,你现在想走,我也不会放你走。”
“...回去准备成亲吧。”
*
变故发生太快。
骆怀珠被老夫人派来的人看管在院子里。
接下来好几日,老夫人和季阚都没理会过她。
她是从墨兰口中得知,帅府已经在筹备喜宴。
“...打了胜仗,老夫人想借此机会,喜宴和庆功宴一起办了,办的热闹一点,冲冲喜气。”
墨兰一边将饭菜摆在桌上,一边细声复述着从厨娘那里打听到的。
“听说老夫人这几日心情好多了,大帅每晚回来陪她用膳,母子俩关系要比过去亲睦。”
她看向一声不吭的骆怀珠,抿抿唇劝道:
“喜事筹备起来,丧事的悲伤,大家都不愿再提及,小姐也想开点,您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。”
“到日子只需配合拜堂成亲,不过换了个身份而已,”
骆怀珠单手支颐,侧坐在桌边,听得心不在焉。
她轻声细语问墨兰,“我想见季阚,他什么时候有空?”
墨兰忙说,“我去问外面的副官!”
骆怀珠嗯了声,捡起箸子慢吞吞用膳。
*
然而又过了三天,季阚才来见她。
他来时已是夜深,骆怀珠刚刚沐浴过,裹一件披肩,披散满头乌丝,正坐在窗边摇椅上晾头发。
屋里灯火通明,廊下还挂了灯笼。
季阚立在院子的青石路径上,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看窗子里的少女。
很多年来,他第一次踏进她的院子,还是在深夜。
第一次见到她披头散发,闲适疏散的样子,下意识就没再靠近。
骆怀珠原本沉在思绪里,不经意抬眼瞧见他,连忙停住摇椅,站起身走到窗前。
“你进屋坐,我们谈谈。”
话落,她转身离开窗前,走去梳妆镜前扎头发。
少女窈窕人影在屋里晃动,柔美动人。
季阚眼帘颤了下,视线幽幽看着那道倩影。
不知想到什么,他喉结滚动,敛目遮掩眸底晦暗情绪。
这才迈开步伐,踩过青石小径,一路拾阶而上,掀帘子进了堂屋。
“大帅。”
墨兰连忙低头见礼,转身去给他泡茶。
屋内灯火柔明,他不自觉放缓脚步,走到桌边坐下,随意环视了眼屋内布置。
茶水很快端上来。
骆怀珠也正此时从屋里走出来。
她一头乌黑长发低绾在肩头,雪白素手拢着披肩,轻声吩咐墨兰先出去。
屋里静下来,她在桌边立住脚,与季阚对视。
“我想了几日,明白了伯母是什么心思,锋哥不在了,她只是希望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一些未成之事,弥补一些遗憾。”
“她或许是不愿让我走,但最大目的,是想替锋哥守住一些什么。 季阚,这对你和我并不公平。”
“你是你,你不用代替锋哥做什么,婚姻也不是儿戏,你......”
“若你是不想与我成婚,那大可不用再说。”
骆怀珠噎住。
季阚淡淡扯唇,“没什么不公平,只有愿意不愿意,我愿意娶,你得嫁。”
骆怀珠眉心微蹙,语气郑重问他:
“你如今娶我,以后再遇到喜欢的女子,难道不会后悔?你届时又将她置于何地?”
季阚不置可否勾了下唇。
“若你是我妻子,我会只喜欢你,放心。”
他是怎么说出这种调戏的话!
骆怀珠咬唇,莫名就气红了脸。
“你到底在想什么?你真要与我做夫妻?”
季阚唇畔笑弧敛起,黑眸缜密凝着她,一字一句反问:
“拜过堂,我还能跟谁去做夫妻?”
骆怀珠,“......”
“珍珍,你乖一点不要闹,我脾气不好,不会无底线的惯着你。”
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