蒹葭喊来了东家,她跟在身后,垂着头,人都蔫了,显然是挨了批评。
“叶姑娘,你瞧瞧清楚,这人身上中的是箭伤。我们是商队,不是军队,你别头脑发热给我们惹事情。”
扶棠声音慵懒清甜,却难掩语气中的疏离和责怪。
叶蓁蓁面对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扶棠,不知道该如何拉拢她,只能厚着脸皮说道:“裴夫人,等我到了县城,我一定去求我爹立马把县里的通商文牒给你盖了。”
扶棠的商队是异国通商的商队,通商文牒至关重要,相当于身份证明和保护伞,只有盖了通商文牒才能在当地卖货物,也能受到当地官府的保护。
此话一出,在场除了叶蓁蓁,其他人都眉头一皱。
通商文牒对商队有多重要,叶蓁蓁是明白的,这会儿拿这个说事,叶蓁蓁难道打算拿这个事情来要挟他她,她扶棠帮人还帮出仇来了?
正当扶棠感到无语时,那名昏迷的男子隐隐有醒过来的趋势。
扶棠拔腿就想跑,“别扯了,收拾东西,走了。”
“公子,你醒了。”叶蓁蓁惊喜的声音响起,扶棠心里一声完蛋,硬生生止住了跑路的步伐。
她转过头看向那个男子,俊美无铸的公子,便是穿着脏污破烂的衣服,也难掩盖他的气质不凡,这是睁开了眼,威压气场强大。
只是,她正好看到那男子眸底的一丝漠然,霎时间被温和填满。瞅见那样的眼神,扶棠的心顿时跳了跳。
桓止渊其实早在商队的人喂了他姜汤后便有了意识,只是太过疲累,一直在闭目调息身上的伤。
他身为宸国储君,昨日穿过青谷夹道回京时,遇到一场泥石流,混乱之中被奸人射了暗箭。
不出他所料的话,干这件事的人是他那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帝位的兄弟派来的。
这会儿听到她们在决定是否带他离开,他不得不挣扎着醒过来。
继续等在这里,来的人可能是暗卫,也可能是刺客。
好一位娇美惹人怜的佳人,好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。
扶棠双眼默默的在叶蓁蓁和桓止渊之间打量,脑海中一激灵,闪过一个又一个故事。
眼里看着戏,心里却在感叹自己和周遭人的命运,要完!
路上好心帮助落难女主的商队,抵抗不住小白花女主的请求,救了个被追杀的男主。
结局往往都是杀手追来,男女主逃脱。
杀手宁可错杀一千,不可放过一个,商队的人全被乱刀砍死,横尸荒野,无果而终。
扶棠内心呜呼哀哉,她本是一个普通女青年,莫名其妙魂穿到这个世界。
好不容易养好身子,从南祈国那吃人的皇宫里跑出来,还没活够呢,可不想就这样变成一个炮灰没了。
桓止渊视线扫过众人,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扶棠,他判断这就是那个主事的人。
她梳着妇人发髻,此刻望着他的眼神里平静中又带着慈悲。
说不上她不近人情,毕竟她允许她的人给他上了药,眼下看来,只是个有些姿色的普通妇人罢了。
“多谢诸位相救。”桓止渊开口,声音低哑,只是才说一句话,便忍不住咳嗽起来。
众人看桓止渊言行举止优雅得体,他咳嗽时肩上的伤被扯动,一看就很痛,却还强忍着,大家的眼里都有些不忍。
“是叶姑娘救了你。”扶棠冷静地说道,一句话将商队的帮助撇的一干二净,她可不想被当成好人充当免费吸血包。
“多谢叶姑娘。”桓止渊艰难开口说道,才一句话,就让他额头上冷汗直冒。
“裴夫人,你就同意带上这位公子吧,他的伤太重了,等到了医馆我们就离开。”
叶蓁蓁哽咽着对扶棠请求道,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仿佛痛在那人身,伤在她的心。
就连商队的众人都被她带得同情心泛滥成灾。
扶棠内心毫无波澜,暗骂叶蓁蓁多管闲事。
可是,这会儿她不带也得带了,再扯下去,一会儿仇家寻过来,他们死得更快。
扶棠一直在观察桓止渊,他言行和善,将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淡漠掩饰得很好,仿佛刚才那一眼是她的错觉。
不过,要是扶棠真是个未见过世面的普通商妇,也许就信了他,偏偏她见过。
他的眼神与南祈国那些上位者的眼神一模一样。
睥睨世间,淡漠疏远,仿佛对一切都倦怠了的表情。
这样的人,身份定然不简单,惹上的仇家也不可能是小角色。
如今他看了她们的样貌,她们执意见死不救,他日若是狭路相逢,说不定就被莫须有安一个罪名,治死罪,死的不清不楚。
要演是吧,她也会演,她好歹受过成百上千部电视剧的熏陶。
扶棠面上轻皱着眉,神色担心又为难,终于还是深深叹了口气,像是下了个很艰难的决定:“公子,不是我们不帮,而是实在不敢惹事上身。如今我们好人做到底,依叶姑娘所说,等到了安全的地方,你们就离开。”
扶棠作为商队的东家,她一发话,下面的人就好办事了。
桓止渊强撑着意识任由商队的人搀扶起身,对扶棠道谢。
他看着那妇人无所谓的挥了挥手,招呼商队的人把马车赶过来,快收拾好了走。
“公子,以后若是你的仇家追来,你别连累我们。”
蒹葭在一旁嘀咕,这句话也引起那妇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。
“当然。”桓止渊回道。
蒹葭撇了撇嘴,让桓止渊坐上了马车。
桓止渊的冷汗浸湿后背,意识昏沉。
商队没有停下来,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。
只听见一句利落干脆的女声从前面马车传来。
—走。
……
夜风呼号,风吹得树枝狂打窗棂。
桓止渊醒过来时,一道闪电从天空乍现,登时倾盆大雨落下。
外面凉意袭人,桓止渊身上却是发着不正常的烫。
肩膀上的箭矢白天已经被商队的大夫取下,伤口也包扎好不再流血,可是这场高热却有可能要了他的命。
桓止渊转过头,看向大通铺上睡着的一排人。
他们个个都睡熟了,外面的雨声砸在地上,轻易盖过了他唤人的声音。
他的鼻嗓干哑,难以出声,因为他们特意给他腾出了两三人的位置,他抬手想要推醒旁边的人都做不到。
桓止渊不禁感叹,真狼狈啊!从小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狼狈的一刻。
桓止渊呼吸渐重,整个人陷入昏昏沉沉中,不知过了多久,一碗期待已久的甘霖涌入他口中。
耳边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,女子声音温凉柔软,在另几人不确定的语气中显得格外笃定。
她说着什么物理降温的话,桓止渊自小博学多闻,倒是第一次听见这新鲜词汇。
“就这样吧!死马当活马医。”
扶棠打了个哈欠,不耐烦的说道。
抬手抹掉眼角因为太困了流出来的泪水,她带着一腔起床气无语的看了眼叶蓁蓁。
她自己一晚上不睡觉就算了,又硬要把她也喊起来算怎么回事。睡到正香的时候被人喊起来,令她火大。
看病治人不是她的专业,该做的都做了,活还是死,听天命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