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玉棠宫,南姒先回房将自己的东西放置好,这才去了小厨房。
“药还没煎好?”
“蕊珠姐姐。”看见杨婕妤的贴身侍婢走进来,南姒微微屈膝行礼,“主子的药已经好了,奴婢正准备送过去。”
蕊珠打量了她一眼,罕见地没有嘲讽她,只是朝着前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:“赶紧送进去吧,老夫人得了恩典今日进宫,有她在主子也能好好喝药。”
“是。”
南姒端着药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,蕊珠向来不喜她,平日里有事没事都要奚落她几句,今日倒很是异常。
走过垂花廊的时候碰见了同居室的若筠,她瞥了眼小厨房的方向,低声道:“主子今日受了荣妃的气,回来把蕊珠和蕊琪姐姐都骂了一顿,这会她们都不敢进去触主子的霉头,你可要小心些。”
当今圣上二十岁登基,如今已经五年了。自从两年前那批秀女入宫后,杨婕妤的恩宠就一日不如一日,反倒是和她同是东宫旧人的荣妃,不仅母家得力,自己也生育了圣上唯一的皇子,五年来圣宠不衰。两人新仇旧怨加在一起,自然是不对付的。
南姒没说什么,到了殿门外,她抬头看了看刺眼的日光,深吸一口气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。
殿内燃着淡淡的熏香,南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殿中跪下:“奴婢给娘娘请安,李太医吩咐的安胎药煎好了,还请主子趁热服用。”
杨婕妤正在和杨夫人说话,闻到那苦涩的味道嫌弃地扇了扇帕子:“搁那吧。”
“是。”
南姒一直不敢抬头,但也能察觉到两道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,她放好了药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。
“南姒瞧着又长高了些。”杨夫人笑道,“你进宫也快半年了,在宫中可要好生伺候婕妤娘娘。”
“是,奴婢自当为娘娘效力。”
南姒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些,若说杨婕妤性情不好,杨夫人就是真正的笑面虎。
被卖入杨府的那年,南姒才十三岁,整个人瘦瘦小小的,并不惹人注目。在杨府两年,随着年岁渐长,模样也逐渐长开了,美貌和身姿是怎么也藏不住。杨府大少爷的视线不知道多少次落在她身上,自然也惹了少夫人的怨恨。
南姒还记得那日,她刚及笄,回到院中却被不知从哪冲出来的大少爷抱住,挣扎之际,大少夫人就领着人过来了。
板子打在身上是真的很疼,她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了,最后却是老夫人开口把她救了下来。
“南姒啊,你若继续呆在这府中,难免坏了大家的和气,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,我也不忍心把你又卖给人牙子。”她至今记得杨夫人在她床边笑得很和蔼,“婕妤娘娘在宫中不易,你便入宫伺候她吧。”
有了老夫人的话,没过多久她就被送进了这玉棠宫。
从回忆中抽身,见杨婕妤喝完了药,南姒忙接过空碗退了下去。
瞧着她的背影,哪怕是穿着最朴素的宫女服饰,也掩盖不住那袅娜身姿。杨婕妤轻嗤一声,杨夫人瞥了她一眼:“娘娘还没有把南姒引荐给皇上?”
提到这事杨夫人就头疼,杨婕妤这两年来逐渐失宠,本想送个身份低微好拿捏的女子进宫帮着她固宠,可没想到南姒入宫不久,杨婕妤竟然怀孕了。
杨婕妤本就不愿别人来分她的宠,有了身孕后更是不乐意了,便将南姒打发去后院干活,从来不准她在圣上驾临的时候露面。
“母亲,只要我这胎顺顺利利地生下来,还愁什么恩宠?”杨婕妤从第一眼看到南姒就很讨厌她,一个身份低微的贱婢,有什么资格和她一起侍奉圣上?若不是想着她日后还有用,这等狐媚子早该拖出去打死了。
“母亲怕她在府中惹得嫂嫂不快,怎么就不想想,就她那模样,日日在女儿面前晃悠,女儿也会不快的吗?”
杨夫人怕她动了胎气,急忙安抚道:“你这说的什么话,若不是为了你好,我费那功夫送她入宫作甚?”
她叹了口气:“你啊,就是性子太执拗了,这宫中有谁能够一辈子圣宠不衰?南姒是咱们府中长大的,她不敢不听你的话,扶持一个自己人也好有个退路啊。”
杨婕妤不耐地靠在软枕上:“皇上膝下只有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,不论我这胎是男是女,皇上都会喜欢的,以后看在孩子的面上我也不会失宠,母亲就别杞人忧天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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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夜,乾元殿中。
明月皎皎,夜色正好。
殿内烛光明亮,敬事房总管呈着嫔妃们的玉碟来时,封珩还在御案前批阅着奏折。
“启禀皇上,敬事房的人来了。”刘顺福轻手轻脚地进入殿中,瞧着男人的神色还好,这才躬身说道。
封珩抬起眼皮,视线随意地扫过那些玉碟,他进后宫的次数不多,除了几个还算得宠的,其余一些嫔妃他连样貌都记不清了。
没什么兴致,他收回目光,却在触及窗外的月色时,突然想起今日在重华宫见到那宫女。
那一双怯怯的眸子,就如同这月色一般皎洁澄澈。
他记得她生得极美,比之后宫嫔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,嗓音也是轻柔婉转。
“今日那宫女,是重华宫的?”
刘顺福愣了一瞬,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,忙道:“奴才这就派人去接。”
封珩微微颔首,又看起了手中的奏折,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,并未放在心上。
刘顺福伺候他多年,不说十分,但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到六七分,皇上素来不怎么流连于后宫,除了荣妃柔嫔这些略得宠些的,其余人怕是连名字和脸都对不上号,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宫女却能让皇上上心,证明他是真的有了兴致。
一刻钟后。
刘顺福浑身冷汗地跪在乾元殿中。
上首的男人缓缓抬起头,声音冷得让人从心底里打颤:“没找到人?”
刘顺福赶忙磕头:“奴才该死!那姑娘并不是重华宫的人,奴才这就派人去寻......”
半晌,他才听到头顶传来的男人淡漠的话语:
“罢了。”